裴晏先開口,“一別十年,你可還好?”
“你在中樞,我的境況,你會不知?”霍畢放下酒杯,回答。
這回到裴晏沉默。
“我可否,”半晌,裴晏又道:“我可否去祭拜霍老將軍?”
聽他提起父親,霍畢抬眼,看向裴晏。
裴晏抿抿,“霍老將軍于我有教導之恩。”
“若這麼說,那裴太傅于我也有教導之恩了。”霍畢一哂,道。
霍畢兒時是個人憎狗厭的子,按當時的霍統領的話說,便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跟他年歲相當的裴晏卻正相反,早慧安靜,子單薄,全不似同齡孩那般天真爛漫,活潑好。
恰巧那時先皇得了,興致高昂的想把培養一個文武雙全的公主,頭腦一熱,便命大周第一高手和大周第一文豪來給他的小公主開蒙。
彼時的裴太傅和霍統領也正為自家孩子頭疼,就搭了個‘陪公主讀書’的順風車,把孩子扔給對方教導一番。霍畢被裴太傅著念了幾句之乎者也,而裴晏則被霍統領帶著練了些基本功夫,強健。
霍畢對裴晏最后的印象,是他父親生辰時,裴晏隨裴太傅來祝賀。霍統領年輕時曾混跡于江湖,上帶著一子說不上是匪氣還是俠氣的東西,在朝中不算合群兒,偶爾甚至有些討厭,故而霍畢對裴太傅會來給他父親賀生辰的事,印象頗深。
父親生辰之后不久,先皇駕崩,還未出國喪,他們便舉家前往北境,戍守邊關,一去十年。
霍畢到底還記得兒時自己與裴晏那微薄的同窗之,開口道:“待大宴過后,我會在大護國寺供奉先父牌位,你若想去,便去那兒吧。”
裴晏點頭。
接著,又是一片沉默。
“裴晏,我有一,想要請教一番。”長久的沉默過后,霍畢開口。
“愿聞其詳。”
霍畢端坐于裴晏面前,直視著裴晏,目銳利,“四年前,邊關告急,我父帥早早求援,為何援軍遲遲不至?”以至于釀了那般慘烈的后果,幾萬北境軍,一城百姓,皆枯骨。
霍畢盯著裴晏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霍畢后的袁孟和林選征聞言一驚,互相對視。
他們知道老將軍的死一直是將軍心中過不去的節,可北境軍常年駐守邊關,霍家基淺,在京中并無什麼勢力人脈,也是直到去歲,北境初初安定,將軍才有余力打探當年的事。
但時過境遷,他們人在邊關,連邸報都收不齊全,又如何去查清四年前的舊事?
他們心中清楚,此次進京,將軍必會設法探聽當年之事,可卻未曾想到他會就這樣在裴晏面前就這般問出來。明明軍師曾千叮嚀萬囑咐,要將軍謹慎行事。
這可是裴晏!但凡他將此事傳達圣聽,必會讓陛下覺得他們對當年之事心懷怨懟,更有甚者,會對他們心生疑慮,這可是他們最不愿見到的況。
可這讓袁孟和林選征變了臉的問題,卻好似沒有在裴晏那里激起任何波瀾。
他神未變,淡聲道,“四年前我還是東宮伴讀,未曾仕。”
“所以你不知?”
就在霍畢以為無法從裴晏這里探聽到任何消息時,卻聽見他說:“四年前南境楊氏擁兵自重,有犯上作之嫌,陛下大怒,命人徹查。”
“南境之事,與我北境何干?”霍畢厲聲問。
“當年之事牽連甚廣,人人自危。”
“那便可置北境安危于不顧嗎?”
“霍畢。”裴晏看著霍畢,說:“你可知陛下當年為何要徹查楊氏?因為楊氏被人揭發欺上瞞下,謊報戰事,夸大軍需,以此豢養私軍。當時被牽連的武將十數,陛下盛怒,無人敢上奏馳援。畢竟南境尚且如此,更何況路途更遠的北境。”
“所以,只是因為陛下心有疑慮……”霍畢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復又問道:“那之后呢,既不信,最后為何又發兵馳援?”
“那是因為有人在紫宸殿前跪了一夜,以其份地位為北境軍擔保,也以其份地位迫陛下出兵。”
“那人是誰?”
“太子殿下,蕭煦。”裴晏淡聲說。
霍畢瞇了瞇眼睛,“裴清和,你本是東宮伴讀,仕后卻為何不任東宮職?”
“伴讀是陛下旨意,職亦是陛下所賜。”裴晏垂下眼簾,淡聲道:“裴氏祖訓,只做純臣。”
這話幾乎是明著跟太子撇清關系了。
“可是你現在卻告訴我于我有恩的是太子,又是何意?難道不是為太子示好于我嗎?”
“你問我當年之事,”裴晏抬起眼,看向霍畢,說:“我便將我所知盡數告知,權當是全了那幾年的同窗之誼。”
“太子與我霍家,與北境素無牽扯,又為何甘冒風險,為我父帥擔保?”霍畢繼續追問。
“自然是因為太子邊有信任霍老將軍之人。況且,”說到此,裴晏一直淡然的聲音染上了不虞,道:“為儲君,又怎可為了明哲保而置大周百姓于不顧?讓殿下甘冒風險的,不是你或者你父親,是北境十幾萬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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