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太大,龍床太寬,他卻只得一人,獨自流連往返。
“容樂,容樂……何時才能再見你一面?”
宗政無籌在清謐園一躺便是半日,他已經很多天沒能好好休息了。此刻他眉頭鎖,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下似睡非睡,眼睫輕著,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灰蒙蒙的天空,冰冷徹骨的河面上霧氣迷蒙,河水湍急流,帶起陣陣鮮紅翻涌不息, 一個五歲的男在水中竭力掙扎著。
他漆黑的眼眸絕而無助的圓睜著,到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卻無能為力,死亡的恐懼充斥著小的心靈。腔翻滾著窒息般撕裂的悶痛,他目仿佛穿了赤河水去看那個冰冷的世界,無聲地向殘酷的命運質問著:“為什麼?”
從記事起就在逃亡的生涯中領略到脈至親之人的殘酷狠絕,他眼睜睜看著母親留下的那些保護他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去,最后只剩他一人帶著滿傷痕獨自息。在那些個冰雪肆的暗夜里,他拖著疲憊的軀緩慢地前行,邁出去的腳步帶出兩行印。
他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變得強大,才能救出正在為他承著苦難的母親,才能知道為什麼他的生父親會對他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他滿心憤恨,從那刻起,噬心痛楚似乎已將他肺腑寸寸蠶食,強烈的求生給了他超乎常人的頑強生命力,他不知道在河中漂了多久,終于等到一雙手將逐漸失去意識的他從水里撈了出來。
長達五年的追殺逃亡生涯,自此結束,但命運帶給他的不幸卻剛剛開始。兩年后,他在天仇門門主的協助下,制訂了營救母親的計劃,卻在宮之后,親眼見到了母親葬火海的一幕。那一刻,仇恨就如同那場滔天的大火,在他心里肆意的燃燒,仿佛有了焚毀一切的力量。從此,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只有仇恨。
在那些毫無人可言的殘酷訓練里,慘絕人寰的黑暗斗爭中,他學會笑著面對一切,習慣了帶上面,將最真實的自己藏起來,練就一顆冷無的心。他朝著目的地一步步艱難進發,將世間萬皆不放進眼底,沒有人可以阻攔他的復仇計劃!只是命里運數,終是不可違逆,他遇到了,那個淡然鎮定到仿佛對世間一切都不在意的薄涼子。
是什麼時候開始上?他已經記不清了。也許是見到之前聽到別人對的描述,也許是第一次天水湖邊的相遇,也許是東郊客棧的竹林里,也許是皇宮中的重逢,也許是屋檐下的凝……
為什麼會上,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一個通的眼神,或許是大雨中獨自哭泣的背影,極力掩藏的脆弱,孤寂的靈魂,與曾經的他是那麼相似,讓他在心底忍不住疼惜。他欣賞的堅韌和聰慧,還有那玲瓏心思籌劃出天無的計謀,在那朝夕相的一年歲月中,淡然卻含傷的笑容里,他清醒的看著自己沉淪。
一個早已失去的資格的人,終于還是作繭自縛,將自己推萬劫不復的深淵!
青雪,有多恨,他知道。在這一年中的幾百個夜晚,他只要闔上眼睛,便能看到空中飛舞的滿頭銀,瞬間化作利劍朝他心臟直刺而來,仿佛萬箭穿心。
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睜開眼睛,他慢慢起坐直,外面天已經黑了。他起回了書房,等待他的仍舊是堆積如山的政務,他卻不看一眼,直室,床上植的明,烏黑葉片緩緩張開,每日的這個時刻,烏都需要新鮮來滋養生長。
他抬手,正將食指放幽黑的花葉孔,卻突然頓住作,眼微微一瞥。
“陛下不必再白費苦心,用不著這個了!”伴隨著嘆息的和聲音,書房屏風后出現一名子。子柳眉如畫,姿婀娜。婷婷步,默默行了一個禮。
宗政無籌面無表,轉頭看。
子上前輕嘆道:“這樣小的一棵烏只夠恢復一個人的黑發,但南帝為平息軍隊暴,阻止白發妖孽的流言,服用逆雪,以減壽十年為代價將頭發變白。所以……不會要這烏,陛下也別再自傷元氣了!”
宗政無籌面驟變,呆著床上那被他視如珍寶之,有片刻的失神。之后,凝眸問道:“是何人散播的謠言?”
子道:“南朝丞相桑丘,據說從他府中搜出了多封函,上面蓋著您的璽印。”
宗政無籌目陡然一利,“朕的璽印?”
子很確定地點頭,他緩緩轉,背手踱了幾步,面深沉。
屋里十分安靜,針落可聞,片刻后,他仰頭深吸一口氣又沉沉吐出,仿佛用盡全的力氣才問出一句:“……過得可好?”
子輕輕點頭,“很好,很幸福。”
宗政無籌默默垂眸,掩下眸底神,又道:“那可有說過,何時來找我……報仇?”低而沉緩的嗓音像是冰雪倒樹枝發出的聲響,飽含了滄桑與悲涼,無聲的抑著,在心頭攏了一團堅實的冰霧。
子搖頭,似是被男子的悲涼氣息所染,目中也掠過一抹哀傷。
宗政無籌自嘲一笑,擺了擺手,“你去罷,好好替打理茶園生意,別失。”
子了,想說點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應了聲,行禮告退。
宗政無籌緩緩步出屏風,走到桌案前坐下,從屜里取出一枚通碧玉制的印章,握在手心里,指節泛著青白。一個皇帝的私印,這個世上,還有誰能隨意使用?他的母后,已經這樣迫不及待了嗎?
“陛下,屬下有要事稟報!”門外傳來侍衛李諒的聲音。那是他從親軍之中親自挑選的侍衛。
宗政無籌將印章放回原,斂了神,道:“進來。”
年輕沉穩的侍衛進屋,跪稟:“屬下查到天仇門人在西南邊境出沒,派人前往查探,到一來歷不明的暗勢力阻撓。”
西南邊境,與啟云國相鄰。宗政無籌眉頭一皺,卻沒說話。
李涼又道:“屬下無能,還未查到這暗勢力來自何。他們神出鬼沒,從不與我們正面鋒,似乎對我們的行了如指掌,每一次,都恰好避過我們的追擊。”
宗政無籌目一沉,他竟不知天仇門背后還有暗勢力!他站起來,背對李涼,沉聲道:“繼續查,凡與天仇門有關之人,一律殺無赦。”這一年的通緝追殺,天仇門人所剩無幾,而剩下的那幾個,正是他最痛恨的。
“遵旨!”李涼復又道:“陛下,屬下還查到人稱‘天命神算’的任道天回了驪山矛舍。”
宗政無籌眸凝住,過屏風的隙,向室大床中央的烏,目中微微燃起一亮。驪山,與北朝相鄰,屬南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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