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稷聞言披了浴袍起,麵上略帶了些紅意。
那方常年心保存的繡帕已經焦了一邊,溫泉水浸了全部,被這繡帕的主人放在了手邊的暖爐上暖熱烘幹。
天潢貴胄十指不沾春水,就算是三殿下不聖上喜,也從未自己漿洗過衫,但這方帕子卻是一直不下人沾手。
萬福歎了一口氣,貴妃當年就不針線,也就是殿下說起怕是要被聖上派一趟遠差,連充容當年留下的香囊都給了鄭氏做定信,無賴地要討一件郎的小帶走,鄭娘子被他纏得沒辦法,就繡了一條帕子給他。
那圖案選的倒也巧妙,兩人寺廟相會時殿下遞給郎的桃花手帕,簡單容易模仿,又能把殿下哄得高興。
其實鄭玉磬那個時候實在是太過青稚,殿下最開始所想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小件,但生怕不答應,故意要的過分,他的心上人退而求其次,覺得繡手帕也不是不能接的活計。
大概是因為繡給秦郎君的帕子比給殿下的多了一首秦探花所作的詞,鄭娘子嫁人之後又得夜裏才能出時間才能給丈夫繡東西,那桃花繡的便不如給殿下這一條,甚至後來還親手被鄭娘子燒了,是以這條帕子一直存活到如今。
然而就是這樣,從錦樂宮回來以後,殿下一怒之下也差點把這條帕子投火中,但還沒等火舌徹底吞噬
,又不惜冒著被燒傷的風險自己手快撿了回來。
這也就是溧長公主沒瞧見,否則必然會奚落一句“三郎手敏捷”的玩笑話。
可現在殿下這樣氣方剛的年紀,卻隻能用一條帕子敷衍了事,未免有些可惜。
就算是求人不如求己,也太寒酸了一些。
“殿下,最近新來了兩個大食的人,您瞧奴婢要不要把們喚進來……”萬福見殿下看信時眉心一直舒展,該是心正好,俯輕聲詢問:“您養了這麽多子,自汙求個安心,何不假戲真做,也省得煎熬了自己,還白白浪費了米糧?”
這些份低微的子隻能仰仗蕭明稷存活,有從青樓中選出的子,也有父母犯了重罪、要被送往行院的奴,更有收養的孤兒。
們必要的時候做一些主子吩咐的事,比如為太子送一點帶了迷|幻藥的酒,又比如像是鍾妍這樣宮裏應外合。
但最主要的作用還是人覺得三殿下也並非是好龍之人,並且遮住地下傳來的古怪聲音。
“聖上所給的俸祿不多,養們確實是有些靡費。”
“然而公私分明,你難道不懂嗎?”蕭明稷摁了摁額頭,淡淡道,“都是金銀堆出來的,養人千日,自該留作更有用的地方。”
這些他買來培養的工良莠不齊,若是拿了一柄利自用,多有些浪費,而那些普通的,也沒有什麽興趣。
人麻煩得很,更何況
那些子本來都是一樣的份,忽然有一個同自己的主子有了除任務以外的糾纏,難免會更難管理一些,如今這樣便已經很好了。
當日他同鄭玉磬說起將來會有側妃,除卻因為想著音音在幾位皇子妃中沒那麽紮眼、納了張貴妃所安排的子,穩住東宮那邊,也有為了這間外宅做準備的意思。
若他隻鍾於正妃,這些舞姬倒是不好安置了。
當日雖不願,倒也勉強答應了,他知道那是因為音音氣量小,想要獨占自己的郎,麵上不說些什麽,心底也很歡喜。
哪怕他人不在長安,但也私下修葺了這個隔絕一切可怖事的世外桃源作為給的驚喜,等兩人婚之後也有能散心的去。
說來可笑,他為皇子也算是錦玉食,然而真正肯一擲千金去討姑娘高興,毫不在乎這一樁事能給他帶來多好的卻隻有這一次。
他所經曆的、所沾手的一切遠沒有想的那麽簡單,可音音是一株需要養的牡丹,他們的名字得並列在史書本紀裏的第一行,將來才不必擔心有一日被別人覬覦時自己作為夫君不能相護。
的吃穿住行都得是最細的,所見所聞不能有半點的不幹淨,每日隻要伺候好他就了。
不過這樣弱,或許他還得反過來伺候。
雖然養是件麻煩的事,但同樣也是甜的負擔,令人甘之如飴。
也如同這間
溫泉小院,是讓人流連忘返的溫鄉、隔絕了||腥的的桃源,在的麵前不用考慮那些朝堂上的事,隻有家長裏短的瑣碎日常,這樣平靜的生活雖然對他而言是一場荒唐夢,卻又好得令人神往。
可惜這場夢明明都要圓了,卻輸在了天時地利人和上。
……所以,張氏被賜死的時候活該眼睜睜瞧著曾經聖上最寵的兒明徽被鴆酒折磨得死去活來,牙齒被一顆顆敲下來的慘狀。
別說是他喜歡過的子,就算是他翻過的一卷書被這些子隨意送給了別人,們也該死。
不過子雖然麻煩,但男子也有男子的弱點,蕭明稷瞥了一眼萬福的下.,把萬福嚇得背後汗豎起,有時候做侍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杜絕了||,也沒有了肋。
“鍾妍做事,確實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蕭明稷將信放到了火盆裏,麵上出讚許的神,“便如這般能將聖上留住,替東宮討聖上的歡心,才盡其用。”
萬福低頭道了一聲是,鍾妍的來說實話有些奇特,把獻到蕭明稷與溧長公主邊的人本來是暗中窺知蕭明稷與長公主殿下對孝慈皇後與張氏的厭惡鄙夷,才尋了這樣一個酷似孝慈皇後的子,供殿下辱取樂。
但是當殿下看見這姑娘的第一眼,便改變了主意,將人安放在長公主邊教養,並沒有按照旁人所想的那樣折
磨這個子。
或許是他家殿下緒斂慣了,孝慈皇後與張氏的事也過去了許多年,殿下覺得也不必為了泄一時的憤恨而損壞一顆或許會起到絕妙作用的棋子。
“隻是鍾才人被聖上封了,又被留在了紫宸殿侍奉聖駕,怕是以後傳消息就難了。”
萬福躬回稟,“寧越說聖上這些時日留寢最多的還是錦樂宮,但或許是有了鍾才人伺候,安置得倒是早些了。”
他有時候也會替鍾妍到提心吊膽,雖然從這宅院裏出去,可是宮裏陪王伴駕的日子也未必就如何輕鬆。
就算是鄭貴妃當年沒有名分,聖上也期待他們之間的孩子,而皇帝如今明擺著不要鍾妍生育,若是真心喜,又怎麽會連留個子嗣都嫌麻煩?
殿下不願意聖上染指貴妃,但是如今他一個做皇子的總也管不住聖上晚間的事,鍾妍便是在床笫間有百般的本事,聖人便是心悅鄭貴妃,誰也擋不住他留宿錦樂宮。
隻是這份怒火,怕是要轉嫁到鍾妍的上。
“告訴鍾妍,這一段日子專心侍奉聖上,權當是替我這個做兒子的向聖人盡一份孝心。”
蕭明稷倒也不算是多生氣,想想鍾妍信裏的容,莞爾一笑:“是東宮獻上的人,好好替東宮做事,才是的本分。”
事果然不出他所料,聖上雖然瞧著廢太子妃淒慘訴苦,願意將廢太子這件事一筆勾銷,甚至連偌
大的財政缺都能忍下,可回到紫宸殿,麵對那張與生育了廢太子的發妻相似的容,還是忍不住大發雷霆。
對因為生育而孱弱早逝的孝慈皇後不能發火、對強搶來的寵妃得耐心哄著慣著,可紫宸殿裏的聖上,才是最真實的天子。
聖上厭惡廢太子,甚至恨恨地同邊人講出“早知生子如此,尚不如不生,反倒折損了他母親的命”。
萬福應了一聲是,聖上年富力強,又是經曆過太子謀逆這樣的大事,三殿下本來就不有大的作,隻是要真裝得像是個三讓天下的許由,似乎又太過了,才陪著五殿下以及其他幾位弟弟周旋。
可是東宮現下卻是熱鍋上的螞蟻,不會如三皇子府上這般悠哉悠哉,自古以來廢太子中除了主讓位的,便沒有善終之人,無論哪一位皇子上位,都對如今的廢太子與廢太子妃極為不利。
聖上對孝慈皇後的追思再怎麽多,也比不上如今懷裏千百的人,誰也不知道聖上什麽時候就不喜歡了,那東宮就徹底沒了在前說話的機會。
秦君宜離開長安之前曾經同殿下在茶室閑聊,說起如今朝局也是更讚同一不如一靜,得越多,錯得越多,與其參與其中,不如隔岸觀火,看他們鬥得死去活來,坐收漁翁之利。
人說比皇帝更難做的是太子,確實也不是一句假話,不過比太子更難做的,大概就是廢太子了。
這個檔口無論東宮如何選擇,都是死路一條。
“鄭母妃近來同舊人相得可還好麽?”
蕭明稷瞧著那方焦了的帕,仿佛那張帕是他怨過恨過的人,輕聲一笑:“他一個世家公子,竟心甘願地改頭換麵,去伺候拋棄自己的未婚妻,倒也是曠古未見。”
雖然音音是一個心腸且念舊的人,那人都“死”了,還惦記著用兩人的分撒要挾,求他通融,看能不能把骨還給旁支好生安葬,放了慕容家的眷,可寧越明明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這些,但是心底卻仍然惦記著。
他冷嗤一聲,果然是一塊為奴的賤骨頭。
至於如今的鄭玉磬,瞧見了他同自己的作,恨屋及烏,怕是也不見得怎麽待見這位周旋在聖上與自己之間的掌事太監。
“錦樂宮從外麵瞧著倒也風平浪靜,貴妃榮寵不衰,聖上又不準各宮打擾養胎,從不過問宮務,除夕宮宴也不出席,可貴妃的脈案和三餐用膳聖人也常常過問。”
說起貴妃,萬福卻有些遲疑,貴妃懷著別人的孩子,又對這個孩子百般惜,殿下自然是不喜的,可他接下來要說的事也未必會殿下高興。
“不過寧越那邊卻說,貴妃娘娘近來憂思過重,母過於孱弱,這胎……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萬福見自家殿下忽然從坐榻站起來,驚了一驚,連忙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太醫說
貴妃年輕,但底卻不行,說怕是流了這一次,後麵再想有孕便難上加難,貴妃如今偶爾見紅,已然不敢下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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