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有一些之前在理的柿子,紀初苓疑問:“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手下忙碌著跟紀初苓念叨:“這回柿子得多了,再擱著得爛,都得摘下來。一些曬柿餅,一些打醬。”
說著揀了個又紅又漂亮地遞給紀初苓:“吃吧。”
“謝謝夫人。”紀初苓接過了,一邊嘗一邊瞧著謝遠琮的娘親。其實面前忙碌著的反倒不像侯府的夫人,更像個普通的農家婦人,特別容易親近。
才說上兩句話,這會就開始不停地跟念叨柿子怎麼種好吃,柿餅怎麼曬會甜了。
“縈兒要嫁人了,這些天都回侯府忙去了。我想著這幾天再不來弄弄,這些得要全壞,今天就跟我那男人過來了。對了,琮兒呢?”
聽說是在跟他爹說話,也就不再理了。
紀初苓中途上了話,真心誇道:“之前吃過夫人種的桃子,從沒吃過這麼香甜的,夫人手藝真好。”
侯夫人一句以後想吃什麼都有你的,讓紀初苓整張臉都臊了。
不好意思幹站著,想要幫忙。
侯夫人就往邊上讓了個地兒,手把手地教。紀初苓心中覺很奇特,明明才是剛見面,可卻像是相了很久的家人一般。
一邊弄,一邊聽著夫人裡念叨。
問侯爺是否有嚇到。有嚇到也不敢說啊,紀初苓忙搖搖頭,卻被一眼看穿,呵呵地爽聲直笑,出一口白牙。
紀初苓也被染,跟著笑了出來,心頭就跟暖烘過似的。
“你也不用替他說話,我男人我能不知道。年輕那會,他拉著的臉比現在還要嚇人,我頭一回見他時,還被嚇哭了呢。”
“真的嗎?”紀初苓好奇。侯爺年輕的時候,是不是跟謝遠琮差不多啊。便在腦海中比較了一下侯爺冷面跟小侯爺冷面的區別。
發覺還是侯爺嚇人一些。
這話勾起思緒,侯夫人手裡不停地去著皮,往著窗外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是啊。我那會不在京城,在牛子村,從出生起就住那。離這遠著呢,倒離牙口關近。”
紀初苓聽著名悉,一想,牙口關,西境麼?
在輿圖上看到過的。
“牛子村是個好地方啊。別的地方水都掩著黃沙,就我們那村水特別清,能一眼見底的。不過後來都沒了。一天韃羅人闖進來,所有人都沒了,就剩了我一個。被塞在一個上頭撲面雜草堆的大篷窩裡頭躲著。我聽那外頭,都是韃羅人的腳步聲,聞到的,全都是跟火的味道。”
侯夫人說著的話突然直轉,紀初苓聽得一愣,沒留神險些傷到手。
“再後來我就遇到孩子他爹了。一的,滿臉胡茬子,瞪著眼跟銅鈴似的,一口氣要歇三歇。這人突然就鑽進了我躲的窩裡頭。我以為他也是韃羅人,發現我了要殺我,就給嚇哭了。”
“他大概也沒想還會有個活人在裡頭,見我哭,就過來捂我。他越捂我就哭得越厲害。然後不知哪來的力氣推了他一把,他就給我推倒了。我才發現他渾的都是自己的,傷得可厲害。”
“我那時推了他,他就不了,也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我這才了眼淚仔細去看他,發現他藏在胡茬下的臉,長得不那麼像韃羅人。可我也不知要怎麼辦啊。”
原來這便是謝遠琮爹娘的相遇,紀初苓怕又傷到手,索先停下手裡的,問:“之後呢?”
“之後我還沒想明白到底要不要管他,兩個韃羅人就沖進了我的那間大院子裡。他們在裡頭搜查,我分辨他們說話,知道原來是追著他過來的。還說他是個什麼副將,咱大夏國的,殺掉了他們好幾個勇士。”
“我一聽,那可是個大好人啊,可該不會是被我一推給推死了吧。我便挪過去搖他,按住他汩汩直流的鮮,但都不頂用。後來那兩個韃羅人就搜到我們躲的地方了。我當時腦子一熱,就從裡頭鑽了出來。就想萬一我真推死了個英雄,也不能把讓韃羅人給帶走啊。”
“然後一出來,等到那韃羅人的刀尖頂到我腦門上的時候我就又哭了。也沒後悔,就是怕死,村裡有人被劈了兩半我是瞧見了的,就怕也被劈了。那兩韃羅人問我有沒看到他,我只哭。問我什麼我都哭,哭得嗓子都劈了。然後一個說要捅開窩瞧瞧,我就沖上去抱著他哭。韃羅人甩不掉我,不耐煩就提刀往我腦袋上砍。”
“最後就看著眼前噴出了一大片霧。”
紀初苓聽得驚險,忙問:“您傷了麼?”
侯夫人搖搖頭,臉上的笑很溫:“沒有,死得是那兩個韃羅人。他關鍵時候跳出來一下就結果了兩個。當時就覺得他很厲害,傷那樣還能一下殺掉兩個。我撿回一條命,自然是要開心的,但不知怎的,當時想的卻是他原來沒被我推死,一顆心放下來,忍不住就撲他上去哭。他被我一撞,那會就真暈死過去了。”
紀初苓想,兩人既現在好好的,後來就定是逢兇化吉了。
“他暈死了,我就不敢哭了。我怕他死了,就給他包傷,背著他躲著離開村子。雖然找不到大夫,但是我平時也懂一點草藥,就背著他一路采了給他治給他吃。其實還是他命,沒被我折騰死,後來自己就醒了,教我怎麼給他治。我們就這樣一路去了下個鎮子上,遇上了他的人。就得救了。”
紀初苓被這段往事牽,聽到這雨過天晴,也隨之笑了。
“後來侯爺就跟您親了?”
“是啊。我沒地可去,他就去哪打戰都帶上我。他沒別的人,我看他也好,就一塊了。跟著他看他一路立下戰功,變得聲名赫赫。他說只要想到我還在等著呢,就怎麼都得回來。”侯夫人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沖笑笑:“上年紀了就開始有這病,一回想就容易停不住,這一說就又多了。小琮他們打小就知道,這些往事我也不跟別人提,就今兒順道和你說說,反正都是一家子人。你別嫌我念叨。”
“怎麼會。”紀初苓搖頭,腦中迴旋的卻是侯夫人那句一家人,心裡頭甜滋滋的。
“琮兒這孩子其實跟他爹很像的,特實誠。就是死心眼。謝家的人都這樣,認準了一個就是一個。怎麼都換不到別人頭上去。不好不喜歡就一眼都不會看你,但他既要對你好了,就會一輩子死命得對你好。”
侯夫人擱下手裡的握過紀初苓的手道:“所以你嫁過來就不用擔心這個,琮兒絕對不可能負你的。”
紀初苓聽得臉紅,低了頭輕輕地點了點。
鎮安侯剛已打了五個噴嚏了,看得謝遠琮直皺眉。
“爹你是不是著涼了?”
鎮安侯吸吸鼻子道:“怎麼可能,我又沒老。想當初我……”
謝遠琮接過話頭:“是,只有傷沒有病。”
他哼一聲:“知道就好。”
謝遠琮將剛從父親那接過來的銀槍抱在懷裡,聽他問:“上回話到一半,接著說,你說皇上為什麼突然要給你賜婚?”
“不知。不過是有些不對。”謝遠琮擰了眉頭。
自回來之後,雖然只是暗中細微的變,但他多有所察覺。皇帝似乎對他做事,沒有以前那麼放任了。
今朝上那樁事,皇帝雖是說他有兩樁喜事要忙,怕顧之不及,所以移給了刑部。
但顯然是刻意而為。皇帝對他已有所警惕了。
自重回開始,他就著皇帝的脾,將每一步都掰三步來走,才能做到如今這般權勢還不被忌憚猜疑。
但近些時日以來,朝堂議事皇帝不似以往那麼撐他,還摻手了一回軍中事務,鎮槐門又提了個副統領,並非他心腹。
這些事雖不在掌控,但尚可控制。問題在於皇帝已開始有所顧慮,接下來走一步看一步,他需更加小心。
不管皇帝這婚賜的真心假意,這個婚他也是一定要的。
鎮安侯見小子說完後沉默大半天,明明在想卻不說出來,耐不住問:“如何不對?”
謝遠琮看他一眼道:“時辰不對。”
“怎麼不對。”
“這時辰差不多該吃飯了,我為何還要在這?”
說著謝遠琮抱著銀槍就走了。
鎮安侯在後頭瞪眼:“那是我的。”
“你的子不能用,屢次不聽勸,我就只能帶走了。”
“混蛋小子!”
紀初苓最後同謝遠琮還有他爹娘一塊,四人圍坐一桌吃了頓飯才離開。離開時侯夫人還給塞了不東西,明明今日空手而來的,真極為不好意思。
宅子門口的馬車拉來時,謝遠琮牽住就往他馬車上去。紀初苓連連喊停,納悶的馬車去哪了。
謝遠琮卻說是軲轆出了點問題,先給拉去侯府修整了。
紀初苓也不知真假,待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拉上車了。這才想起之前說過,再上他馬車是小狗的話來,悶悶地支了下瞧著外頭。
謝遠琮則一直往邊粘,一會湊著腦袋過來,一會揀了的手,紀初苓被粘得沒了脾氣,想著算了小狗就小狗吧。
誰讓要嫁的是只大狗呢。
待車行了半路,紀初苓看著外頭景才發覺出不對來,這不是回國公府的路。
更像是要去侯府的。
紀初苓問謝遠琮:“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啊?”
“鎮安侯府啊。”
紀初苓有些著急:“你帶我去侯府做什麼啊?”
擱祖父那說的是帶出來遊玩散心,結果卻去見了他爹娘,這回還要將帶去侯府。要給爹跟祖父知道,鐵定要生氣,下會也不讓再見他了。
這不明智啊。
謝遠琮知所想,著順的發梢道:“放心,是我阿姐念你念了好些天了,都快出嫁了,你祖父便是問起也是有話可說。”
“縈姐姐嗎?”
“嗯。”
到了侯府,謝遠琮送紀初苓到了謝縈的院子。因為要出嫁了,院子裡頭喜氣盈盈的,擺了一堆紅的什。紀初苓進了屋,裡頭更是得可以,都有些難以下腳。
謝縈正一反常態,拈了塊大紅布,手裡舉著針線對著,看起來很吃力。紀初苓走近了看,原來是在刺繡。
謝縈見謝遠琮竟真將人帶來了,一掃方才的愁眉苦臉,舉著繃子道:“苓妹子,這真是難為死我了!你快教我這該怎麼繡。”
幾回都忍不住想一刀劈了了事。
紀初苓湊了上去看,謝縈在繡朵小花,雖小但卻被繡得扭扭歪歪的。
“都說新娘子自己繡嫁討吉利,我又不擅長這個,就想在邊角繡朵最簡單的了事。”可就連這最簡單的也繡不好。
紀初苓也猜得出謝縈紅是何水準。只消看一眼,就知這圖樣不適合了。
“這花雖小,但彩繁複,走線多變,其實一點也不好繡的。縈姐姐,你可還有別的圖樣。”
“有個幾本,都丟那簍子裡了呢,你看看?”
紀初苓順著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堆雜鋪蓋裡看到了說的簍子。
過去一翻,裡頭如所說躺著幾本圖冊。
紀初苓拿起一本翻了幾頁,又拿了另一本打開。才打開看了兩眼,手剎那間猛地一抖,下一瞬啪得一聲給合上了。
木木地盯著簍子邊沿,腦子裡全是剛剛紙頁上兩個纏在一起不知做著什麼的小人,只覺得一子熱氣從腳底就開始往上竄。
手裡的圖冊也滾燙。
要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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