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大, 等鐘念月再抵達太後宮中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

太後邊的嬤嬤，倒是比惠妃宮中的要規矩得多, 不管心中怎麼想, 那是一分一毫也不會表現在臉上。

“奴婢姓吳，姑娘喚奴婢一聲吳嬤嬤就是。”對方說著, 一邊出了慈和的笑容。

年過五旬, 眼角布著皺紋。

這般面相很容易給人以親近之。

“姑娘也不必更潔面洗手漱口了, 只管進去就是。太後娘娘已經等了許久了呢。”吳嬤嬤說著, 還手要去攙鐘念月。

鐘念月歪頭瞧了瞧，倒也沒有拒絕。

有人伺候, 自然是好的。

吳嬤嬤一扶住, 便忍不住道：“姑娘的膩如凝脂，倒是奴婢都忍不住多上兩下。”

以此為開頭。

吳嬤嬤將從頭誇到了腳, 就這樣一直到了太後跟前。

鐘念月脆生生道：“哪裏是都好好呢？卻也有不好的地方。”

吳嬤嬤問：“哪裏？”

除了脾不好外，確實不大想得出來, 鐘念月上還有什麼不足之。

這小姑娘上還有一淡淡幽香，與宮裏宮外常用的那些個熏香氣、脂氣, 都不大相同。

若是男子，都該恨不能溺在這鐘家姑娘的上了。

鐘念月道：“你瞧，這還不夠大。”

吳嬤嬤：“……”

驚愕地著鐘念月，著實沒見過這等大膽的姑娘。

座上的太後輕笑一聲道：“早先不是有個方嗎？去，取來給。”

吳嬤嬤恍惚著應了聲。

扭頭正要往外走時，便聽得那鐘家姑娘道：“這椅子上頭再墊些罷，我不喜歡坐的。”

太後也就應了聲, 讓人墊了墊子上去。

吳嬤嬤走到門口。

又聽得鐘家姑娘聲氣地道：“太後知曉陛下都喜歡什麼嗎？”

太後問：“何出此言？”

吳嬤嬤幾乎都能想象得出，那鐘家姑娘微微蹙眉, 愈發得不可方的模樣。

鐘家姑娘道：“自是因我極了陛下，便也希所行的事樁樁件件，都能陛下喜歡才好。我要陛下我長久，便如我陛下一般。”

吳嬤嬤整個人都震住了。

宮中何來真意？

這鐘家姑娘竟然真與晉朔帝講起了真。

生得這樣，卻真將一顆心全給了晉朔帝。

還毫無顧忌地說出了這樣大膽奔放的話。

怕是自沒有嘗過半點苦頭吧？……也是，素來聽聞在京中行事蠻，誰的面子也不給，只顧著萬事順自己的心意。自然是順風順水，從未嘗過一點苦頭了。

這宮中誰人敢生出這樣的念頭呢？

吳嬤嬤怔忪了一瞬。

腦中卻是又可不抑制地生出了個念頭來――正是因為這宮中無人敢生出這樣的念頭，正是衆人都虛假意，這鐘家姑娘的坦率意，便變得極其的珍貴了。

但凡見過無邊黑夜的人。

總會更那太升起時的。

便是他們這樣做奴婢的，都總會有那麼一瞬，想著能有個真實意且純粹的人。

吳嬤嬤暗自搖搖頭，沒有再聽下去，大步出了門，先到偏殿去找方子去了。

這廂太後也不自覺地握了下下寶座的扶手。

的角牽了牽，出一點笑容，道：“哀家也不知曉。”

鐘念月輕輕應了聲：“啊。”

擡臉，問：“太後是陛下的生母，怎麼會不知曉呢？”

宮中靜寂了一瞬。

連宮人們都不自覺地紛紛低下了頭去，一時心跳都快了些，幾乎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太後垂首，淡淡道：“是啊，偏偏就是不知曉。興許是因著哀家有太多的孩子了，不止陛下一個。哀家只有一個人，哪裏分得出那樣多的心力呢？”

鐘念月道：“我也有兄長。我母親偏于我，父親偏于他。便是如此，我母親也曉得我兄長更吃金，而不是我吃的糖蒸酪。”

太後道：“那哪裏一樣？你母親只有你兄妹兩個。”

鐘念月：“那太後為何要生那麼多個呢？”

一時氣氛更凝滯了。

宮人們忙將頭埋得更低。

太後似是脾氣極好。

轉聲道：“你為何不直接去問陛下？”

“沒有人給過太後驚喜嗎？自是要悄悄地打探清楚，再悄悄地做他喜歡的事，方才能哄得人更歡喜啊。”

“……”太後眼底的笑意徹底匿去了。

沒有得到過。

一時都不大分得清，京中與鐘念月有關的傳聞，當真如此，還是有作假。

“哀家都不知曉。”太後只好又同強調一遍。

見著了這鐘家姑娘。

確是個不可再得的絕世人，晉朔帝會喜歡也不奇怪，何況這樣的人，竟是一心一意地向著晉朔帝，待旁人卻沒有這樣好的臉。

誰會不喜歡呢？

而晉朔帝眼下越多，氣焰自然更盛。

便是太後，也不能輕易去捋的鋒芒。

“那太後去問一問罷。”鐘念月道。

太後那雙始終半睡半醒的眼，此時完完全全地睜開了。

盯著鐘念月，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寵，才會將鐘念月寵出這般子，連對著太後，都敢這般頤指氣使。

不住問：“你不怕嗎？”

鐘念月反問：“怕什麼？”

“怕哀家，哀家是太後。”

“太後又不曾有兩顆頭，四條手臂，八條。有何可怕？”

太後聞聲，一時說不出話來。

晉朔帝，的便也是上這份坦大方，而不是唯唯諾諾，世人皆懼的姿態嗎？

可哀家的，到底還是天下衆人都怕哀家，都跪在哀家跟前的景。

鐘念月此時頓了下，又道：“更何況，陛下同我說，若是迎我為後，這世上除了他，便是我的份地位最為尊貴，難不是騙我的麼？每回一想到這個，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太後頭一哽：“……”

前半生最大的憾便是，哪怕生下了六個孩子，雖說其中兩個夭折了。可剩下幾個，哪個不夠好？哪個不是強過其他的皇子公主？

連的娘家人那時都道，育嗣有功，不愁陛下寵。

兒子封王後，一時衆人都道怕是要做繼後了。

卻偏偏，直到先帝死。

也還只是個容貴妃。

而這貴妃還不比其餘幾個妃子寵。

鐘念月多好啊。

年紀輕輕，方才及笄，正生得花容月貌時，有父母疼，兄長維護。在京中橫著走，凡是無顧忌。

還未進宮，晉朔帝便已為定下了皇後之位。

世上何曾有過這樣半生順遂的子？

順遂到輕輕一邁，就登上了皇後之位。

“陛下自然……沒有騙你。”太後從中出了聲音。

鐘念月點了下頭：“那便是了。”

太後此時出點慈和的笑容，道：“你不怕哀家也是一樁好事，將來了宮，哀家便是你的婆母了，會時常傳你到這裏來陪著說話。若是怕我，豈不了幾分意趣？”

頓了頓，道：“像今日這般便是極好的，你心裏有什麼話，不好直接去問陛下的，便直接同哀家說就是了。哀家都會想法子來幫你。”

鐘念月點頭應聲，笑道：“那我便不客氣了。”

太後到底還是同接得了些。

若是問一問三皇子太子，問一問相公子，就該知曉不該與鐘念月說這樣的話，否則將來折磨的定然是自己。

太後又問：“哀家聽聞你先前丟了，最後是在佛寺中找到的是不是？多謝佛祖庇佑啊。”

鐘念月知禮佛。

原著中，蘇傾娥便是因著這一點，才與太後搭上了話。

但你們喜歡的。

我才不稀得去喜歡呢。

鐘念月道：“哪裏呢？那綁我的賊子便是個禮佛之人，那小寺廟就是他開的。可見佛祖多好賊人。”

太後：“……”

總覺得這小姑娘拐彎抹角地在罵。

不多時。

吳嬤嬤回來了。

“太後，這便是那個方子了。”吳嬤嬤躬道。

“給鐘姑娘吧。”太後別過臉道。

“是。”吳嬤嬤應聲。

鐘念月將方子隨手疊了，揣袖中。

太後道：“哀家力不支，今日有些乏了。便派人送你回去罷。”

鐘念月點了頭。

當下便有宮人恭恭敬敬地送著鐘念月出去。

等走遠了，太後方才冷冷地道：“多新鮮，這世上有個人，這樣極了他。這小姑娘今日來，不曾吃到半點虧不說。倒是為陛下鳴起了不平，狠狠起了我的心。”

太後說罷，又擡頭了一眼窗外的落日餘暉。

道：“生生拖到此時，才將人給我送過來。陛下這是怕我留太久不肯放人哪。”

“真是極好，好極。一個他甚深，一個將小心護在掌中。真真是好一對相璧人。”太後中出了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