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雋舟一走進庭審現場，整個人就像癡呆一樣，行事需要別人引導。但其實，他和祁粲都很清楚，基本所有證據他早就已經銷毀掉了，而他當年對祁粲綁架之后電解大腦的事，也已經被埋藏在火山之下。

祁粲其實真的懶得看見他，也不想聽他在想什麼。

他就像一塊爛掉的苔蘚，斷掉他的給養，讓他在暗無的地方自生自滅就好。

公訴人、辯護人和合議庭番對被告人進行發問，而項雋舟在開庭訴訟的過程中一直裝癡呆，畏畏的樣子，看上去像是沿街乞討的殘障人士，讓坐在后排的項老先生難地別過了眼睛。

祁粲神淡漠。

「哈哈哈，是他們非要把我當兒子的，是他們要當我親人的，和我又什麼關系——祁粲？那毒又不是我下的，更何況祁粲那狗兒子又沒中毒！」

時聽只看得見項雋舟那畏畏的佝僂背影，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什麼。

一直觀察著祁粲的表。

要是早一點有這個能力……時聽忍不住想，要是早一點能聽見世界上所有人的心聲，能看得清旁人的偽善，當初就不會被至親蒙騙，千里綁架到那樣的深山，電擊腦，絞殺意志。

畢竟他被真實地影響過，罹患神經痛癥那麼多年，ptsd深骨髓，甚至很多年都沉埋了那段記憶不敢回看。

而現在，他卻要親耳聽兇手最真實的自白。

祁粲卻始終是淡漠而平靜的。「就算我開了祁粲的腦子又怎樣？他的腦電波也沒什麼稀奇的，不是跟一個死啞接近嗎？什麼天之驕子？其實他們家基因本不好，否則項凝為什麼早早就死了？」

「一定是他們家有基因病，我的基因其實比他們更好，本來可以幫他們家改善后代的。……」

「真項雋舟？真項雋舟早就死了哈哈哈——

我已經擁有了他的人生，他還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南山口下第十五棵樹，誰會知道真正的項爺埋在那？一抔黃土埋枯骨，誰的命比誰高貴，誰又比誰賤？」

聽到這里，祁粲已經整了整袖口，準備站起，帶著時聽離開。

「十萬大山啊，那樣的深山，他和本來都不應該再跑出來……哈哈哈……」

「還有那個死啞，也是活該！誰讓多手多腳，非要救他一次又一次……我本該天無，我本該天無，他怎麼會從一開始就沒中毒，他怎麼會，難道是上天提醒？！」

這幾乎已經是項雋舟的夢魘，他到死都不能明白，祁粲到底是得到了哪個神靈的指示，在毫無防備的況下，躲過了神經毒素？

這就是天之驕子嗎？

…是啊。

祁粲忽然勾一笑。

得到了哪個神靈的指示呢？

原來是在提醒他……回頭去看，他和時聽的起點。

祁粲牽住時聽的手起。

時聽立刻張地站起來，抱住他的胳膊，眼底帶著點擔憂。

項雋舟怨毒的心聲還在持續。

「他本該乖乖中毒，也本該乖乖啞下去，這才是該有的劇……到底是什麼變了？最后你們死在一起不好嗎，不浪漫嗎？不偉大嗎……」

祁粲緩步走出了旁聽席，頎長的形和從容不迫的氣場，終于引起了低頭癡呆的項雋舟的注意。

他的目暗帶一點毒，了過來。

祁粲遠遠看著他。

他正好站在高，這是一個絕對的俯視。

項雋舟說的埋骨地，他會找到的。

而項雋舟的人生，也會像那埋骨地一樣，永遠潰爛。

祁粲淡笑著，從容而矜貴地俯視他，最后抬起潔凈的手，在自己鼻端輕輕揮了揮。

好臭。

項雋舟的表在一瞬間崩裂，偽裝的癡呆化作紅的，躁狂地想要沖出圍欄，瞬間被一群人按在了地上。

“你！祁粲、你！？——”

然而那天之驕子已經牽著妻子，離開了他惡臭的人生。

…

祁粲在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總裁一直半闔著眼睛不說話，助理保鏢們都不敢出聲——正襟危坐，連心聲都噤了。

時聽安安靜靜地握著他的手坐在旁邊。

盡管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項雋舟是一個虛偽惡人，但只有祁粲本人才真正了解他象化的惡意，聽得見他心底的怨毒，就像那年地底牢籠那暗的毒瘴，撲面而來。

時聽一直握著祁粲的手。

是一切往事的知人，是那場事故的第二害人，是他的拯救者，也是他的妻子。

可以明白。

祁粲著掌心的溫度，手指那麼，卻又帶著篤定的力量。

他同時覺到世界的聲

音像退一樣，開始模糊。

而一道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祁粲很想聽清。

但他始終聽不清。

像是隔水呼渡，遠隔，他辨不分明。

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祁粲！”

時聽在他陷沉思的時候猛地出聲。

可就是這一聲。

祁粲卻忽然回神。

——是的，他。

曾經有過一個時聽，用盡所有力氣，嚨帶，最后也只能一聲他的名字。

那是原本的走向。

…原本的劇。

那些畫面開始在祁粲眼前一點點清晰。

讀心讓他們之間的一切從開始就發生了改變，而現在這些畫面……是沒有讀心的“曾經”，祁粲和時聽會有怎樣的結局。

時聽看見過，所以一開始始終痛恨他。

而現在，在讀心閉環結束之前，祁粲終于也看到了。

原來世界讓他聽見這一切，是讓他明白，他們是怎樣走出新的路來。

又是怎樣重新握彼此的。

…

祁粲看到瘋狂的自己。

中毒的自己。

他按著床上的人，發垂落在眼前，眼前重影幾乎難以聚焦，然而抖的聲音卻能聽清。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你說話。時聽，說話——”

癲狂的語氣，因為中毒而管賁張發紫的手臂，青筋暴起，陷神經質的痙攣。他的頭發凌地遮擋在眼前，雙眼卻死死釘眼前的人。

那是時聽在[1000/100000000]的第一個節點，看到的“劇”。

他們都不知道，那一切是否真的發生過。

可是回憶的代如此真實。

看著被他到絕路，想要解釋卻無法發聲，想要比劃卻沒人能懂，一雙黛眼底已經蓄滿了眼淚，張開卻只能發出啞的咿咿呀呀。

想說，不是我，下毒的人不是我。

而他問，是你嗎？當年拉住我的人是你嗎。

可惜原本的劇不可抗，差錯，沒有接口，畫不圓滿。

在極度的驚恐和憤懣中，終于發出了一個音節，喊了他的名字。

“祁粲！——”

那時的時聽只看到這里。

再睜眼，已經有了一億句的任務，在每一個整數，都有了改變的機會。

如今的祁粲卻看到了之后更多……

他在聽見聲音的瞬間，知道了就是，想起來了被塵封的所有記憶，大腦如遭撕裂電擊。知道自己被至親所害，同時又害了。

劇的力量終于在這一刻清晰可見，注定是個因為救他而陷泥潭的苦命小炮灰，而他是所謂的氣運男主，的死應該化作他心頭復仇的恨意，支撐他

報復奪回一切。

可是那一刻他只到劇烈的、洶涌的后悔，像渾病膏肓。

那的命呢？

的命呢？

在神經毒素的影響下，他的神智終于徹底破潰。他癲狂地抱懷中的人，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如果能早一點聽見的聲音就好了……

如果能早一點聽見的聲音就好了……

能聽見的話，吵死他都行。

說多句話都可以。

一億句話都好……

讓說話吧。

…

這樣的強烈念頭。

穿過時間的沙河，越過當年那片山丘，踏過惡意叢生的暗礁，變一種超越“劇”的意志……

落在第一天踏進祁氏莊園的耳邊。

于是那天。

時聽踏進祁粲的家，聽見一道聲音告訴。

「你是一個啞炮灰，一生只有一句臺詞」

「只要說夠一億句話，就能治好失聲」

聲音越人海失真地遞到耳邊。

相信了。

于是在每一個整數節點，做出的所有獎勵，都和祁粲的“聽見”有關。

就這樣走到了今天。

…

祁粲重新睜開眼睛。

額角的黑發全部被打了，他像是歷經一場漫長痛苦的人生。

可幸好在睜眼的一瞬間，他就看見了那雙干凈剔的黛瞳孔，安靜地等待著他。

祁粲雙手微微發抖，一把抱了。

“…是我。”

“原來讓你那樣做的人是我。”

那一億句話，是我想讓你說。

我想聽你說的。

祁粲心頭有種洶涌的，又痛又酸，他低下頭親了親的臉頰，到微微的笑意。

時聽其實也覺得很吃驚，可是慢慢地又察覺“宿命”早就悄然而來，在每一次尖，在他每一次妥協，在每一次認真地“聽見”，悄然降臨。

所以時聽慢慢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呀。”

所以一切早就都和祁粲有關。

人生因此如夢似幻。

祁粲想明白也看清楚了世界，于是聽見全世界心聲的群讀也終于悄然結束。他已經知道了岔路之外的劇曾是怎樣的，也就更加清楚如今的意義。

他知道閉環終于要走到盡頭了。

這是一個永遠只屬于他和時聽的。

時聽輕輕仰頭，親了親他的瓣，悄悄地一個更大的。

“可是祁粲。”

“你聽過世界上那麼多的聲音，好像還忘了聽見一句。”

祁粲垂眸，半晌后，那雙漆黑的瞳孔才終于如星空墜亮。

“用不用我來告訴你？”

時聽環著他，聲音帶著點鼻音，分明是在撒。

祁粲于是笑了起來，“我先說。”

夜空下，他抱住，垂眸輕笑。

閉上眼睛，世界就在眼前懷中。

“我說。”

“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