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無奈道:“我初來長安,忙著讀書都來不及。殿下覺得我像是喜歡來這種地方的人麽?”
暮晚搖盯他片刻:“確實不像。”
悠然道:“旁人是來樂的,你像是被別人的。嗯,我誤會你了。”
方桐在旁忍笑,言尚隻能裝沒聽見了。
他們進了“香閣”,裏麵早有一人被五花大綁、裏塞了布條。那人被扔在黑漆漆的屋子裏,非常慌張。
等方桐點了火燭,將他裏的布條拿去,被綁的人抬頭,看到進來的暮晚搖和言尚,一愣之後,反而冷靜了。
這人自然是被方桐提前綁來的馮獻遇。
馮獻遇今夜一人在北裏買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人敲暈。現在看來,是言尚找自己算賬啊。
暮晚搖坐下,打量著馮獻遇,確實長得還。
冷淡道:“綁你,是讓你幫忙做件事。在亮之前,你去敲長公主的門,不管你用什麽法子,都必須要我姑姑將放榜名額改回去。探花郎不是你的,便絕不會是你的。”
馮獻遇坐在地上,初時慌張,此時反而氣急而笑:“公主殿下的何其簡單。我豈能左右長公主殿下的想法?”
暮晚搖漠然道:“所以接下來幾個時辰都給你。我隻要在張榜時看到我想要的名額。”
馮獻遇:“我若是不肯呢?”
言尚道:“你看是誰呢?”
他向方桐使個眼,在馮獻遇詫異的目中,方桐出去,一會兒,將一個五大三的、同樣被布條塞住的婆子扯了進來,一把丟在地上。馮獻遇看到這個婆子,神瞬間變慌。
他不敢麵對丹公主,憤恨的目如毒蛇般盯著言尚:“言素臣!”
那婆子裏的布條被扯走,慌張地跪在地上直磕頭:“客人,我什麽都,我絕不瞞,不要殺我!這位馮郎三年前救過老婆子一條命,之後老婆子一直幫馮郎做事。前兩日馮郎讓我將兒送出長安,我便托人悄悄幫馮郎做了此事……”
在三教九流混慣了,看到那坐下來、長曳地的郎何等貌明豔,而旁邊站著的衛士何等威武拔,那年書生又是芝蘭玉樹之貌,當即知道這些人自己惹不起。
惹不起,自然就什麽都了。
邊邊給馮獻遇磕頭:“馮郎,老婆子對不起你!但是老婆子也要活命,他們拿了我的孫,我也是無法……”
馮獻遇怒極:“言素臣,你如此卑鄙麽!牽連無辜算什麽!”
言尚不理會他的質問,隻溫聲道:“已經派人連夜出城,按照這位大娘的提示,去找你兒了。若是亮前名單改不過來,你也許就再見不到你的兒了。”
暮晚搖聞言,詫異地看眼言尚:哎?有派人去找這人的兒麽?
看向方桐,方桐茫然搖頭。
暮晚搖便懂了:哦,言尚又在騙人啊。
被五花大綁、坐在地上的馮獻遇袍和麵上發一派淩,他瞪著言尚。看到言尚麵容雖溫,卻如此心狠,當即也是一心冰涼。
他了態度,哀求道:“言二、言二!你我相一場,我之前也沒有對不起你,你何必將我到這一步?你還如此年,又有丹公主這樣的人保你,你為何不能放過我一次?今年放過我一次,明年不定你便可以為狀元!
“狀元不比探花郎好麽?你為什麽偏偏要和我爭這個探花郎?!”
言尚靜看著他。
看他如此狼狽,言尚也有幾分不忍。言尚緩緩道:“我不曾與你爭什麽探花郎,是你非要與我爭。你若是好好與我商量,若是提前與我,我未必不會幫你。你卻在這時候攀上長公主,將原本是我的搶了去。
“我若是想要追究,卻也不是什麽錯吧?”
馮獻遇怒笑:“與你商量?如何與你商量?難道你會助我功名麽?難道我了,你就會讓我一次麽?好,哪怕言素臣你真的風霽月,是世間難得的君子,是我馮獻遇看錯了你!然而,科考排名,是你想讓,就能讓的麽?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懂!你初初來長安,就能攀上丹公主這樣的人,你怎知我在長安四年,都遭遇了多冷眼?你知道我為了能得到一個名額,吃了多閉門羹?”
他激不已,憤怒不已。
到,目中甚至有水閃爍:“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覺得我是靠下作手段,才搶走了你的名次。但是難道我便願意這樣麽?我若是和你一樣,在最開始就接公主的示,我何必走到今這一步?”
暮晚搖不滿道:“哎,什麽呢。”
可沒有示。
言尚則怔忡看著馮獻遇,道:“你是在向我訴苦麽?”
馮獻遇冷笑。
又繼而頹然,他喃喃道:“言二,你可知道,四年前我剛來長安時,那時剛剛親,妻子又懷了孕,我何等春風得意。那時候在一次宴上,長公主向我示意時,我心高氣傲,拒絕了。我何等傲氣,想著我怎能對不起我的妻子?然後我得到了什麽呢?
“整整四年的打!整整四年!”
他目中浮起恨意:“我妻子是怎麽死的?是因為我不能考取功名,家中用度不夠,全被我拿去結朋友、去讀書了。我妻子也是富家姐,長安如此富貴之地,可我妻子是被死的……活生生死的!
“我妻子死後,我便想通了。什麽名節,什麽氣度,那些有什麽用?我一個書生,我隻要功名!隻有有了功名,起碼……我能夠養活他們。難道攀附長公主,我便不覺得恥麽?難道我願意將我唯一的兒送走麽?”
“我肝腸寸斷,可這些有什麽用?”
馮獻遇癱坐在地,目中星火搖,水落未落。
他終於仰頭,看向高高在上的丹公主。對方明麗的麵容豔人,那是何等高貴,那才是他想要的。
他喃喃道:“長安……長安。這個地方多麽好,多人想留下來,可最後,真的又有多人能留下來呢?”
舍中靜謐。
無人話。
方桐歎口氣,目中生起不忍。他軍伍出,長安崇尚的是文武雙全,如他這樣的純武人是瞧不起的。他看馮獻遇這般崩潰,便有些同。
而他再看去,見言尚目中閃,怔怔看著馮獻遇,似被打;公主殿下卻麵無表,好似本沒將這個人的話聽進去。
暮晚搖冷漠道:“你已經訴苦了半個時辰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亮我看不到名單,你就再看不到你的兒了。”
馮獻遇:“殿下!殿下不能放過我這次麽?”
暮晚搖道:“我很理解你的苦,但是你礙了我的路,我不能讓。”
馮獻遇當即慘笑,他跌坐在地,心想一個公主,怎麽會理解他?
這時,言尚緩緩開口道:“我千古寒士,求學,求名,自然不易。然人生一世,君子九思。既是讀書人,何以連讀書人的氣節都要丟掉?凡事有可為者,也有不可為者。
“我有許多話要給你,然而話到邊,想你會覺得我不過是站著話不腰疼,這些話便不提也罷。隻是世道艱難,人人如此,你可以是整個世道將你到這一步,然而捫心自問……若你妻子病時,你哪怕放下讀書之事,去為乞一碗粥,帶去尋名醫,也許就不會死了?”
馮獻遇大腦轟地一空,臉蒼白,想到了自己妻子最後的病容。
言尚低聲:“你去彌補你的錯誤吧。今年科考不中,還有明年,後年……而哪怕一直不中,又有何妨?你可以去做幕僚,可以做謀士,甚至可以去邊關從軍……你可以走的路太多了,你並未到絕路,你不過是自己不甘而已。”
他背過,便是不再多了。
暮晚搖示意方桐給馮獻遇鬆綁,讓馮獻遇當即去找長公主。暮晚搖看言尚心不佳,竟難得的生了同心,出手,在他後背輕輕了下,狀似安。
言尚有些落寞地看暮晚搖一眼,對一笑,示意自己無事。
這一幕落到後趔趄站起的馮獻遇眼中,馮獻遇冷笑:“你的冠冕堂皇,你和丹公主之事,又與我的事有什麽區別?你不也是為公主的下之臣,去跪,去結,去獻於麽?”
言尚驀地回頭:“閉!”
他向來清雅的麵容,難得流出肅穆之。他道:“我與殿下清白之,豈拿你齷齪的行徑揣我與殿下?”
他向暮晚搖道:“殿下,此人口不擇言,不必聽他瘋話!”
馮獻遇怔愣看二人,然後神古怪。
暮晚搖懶懶看言尚一眼,看出他此舉,還是為馮獻遇,不想給馮獻遇治罪。
暮晚搖才懶得理他們呢,隻要名額改回來就行。
冷漠道:“方衛士,你親自帶這個馮什麽去長公主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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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桐帶走馮獻遇,那個被綁來的婆子也鬆了綁。不過暮晚搖和言尚直接就走了,本沒理那婆子。
她予他十年相守,真心交付,卻換來他北梁鐵騎,踏破山河,皇城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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