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半懂不懂。
暮晚搖再自嘲道:“然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我在他那裏,並不特殊,並不唯一。”
春華:“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暮晚搖道:“他從來不給我寫信,不叮囑我有什麽傷痛。他不關心我夜裏睡得好不好,不問我最近在忙什麽。他就像木頭,我一下,他一下。我不,他就跟死了一樣。
“以前在嶺南時他勉強還會關心我,時不時送點東西,時不時逗我笑一下。
“現在到了長安,從他今年二月份進長安,到現在快五月了。三個月的時間,其實我都沒跟他見過幾次麵。我怪罪他不來請安,於是他來請安了;我怪罪他不話,所以他話了。我以為他這人就是這樣,但是今下午才發現,他隻是對我很冷淡,對別人,他格外好。”
春華靜默半晌,低聲:“殿下不知道言二郎的難麽?”
暮晚搖角上翹,有些自嘲。
:“我知道,他為了避嫌嘛。怕他太關心我,我對他上了心;怕他對我太好,我和他關係變得扯不清;怕他來公主府來得太勤,被人誤會想尚公主。他也確實難的,既要不得罪我,還要不讓我誤會。
“既告訴我他是關心我的,又要告訴我這隻是朋友之間、君臣之間的關心,沒有別的意思。他這麽長袖善舞,維持住現在這麽艱難的局麵,連我都忍不住同他,讚他一聲好手段。”
春華再次靜默。
然後輕聲:“這樣不好麽?”
暮晚搖道:“其實好的。我也無心他,我也希他不要有其他心思。隻是,我隻是……”
著幽靜夜,著籠在夜霧中的對麵府邸,輕輕用扇子蓋住臉,隻出一雙眼睛。
暮晚搖幽聲:“我就是很嫉妒那些可以讓他無所顧忌待人好的人。
“我嫉妒言曉舟,怎麽會運氣這般好,有言尚這樣的兄長?這樣的兄長整日給寫信,問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什麽想要的,有什麽喜歡的。這樣的兄長記掛,今日給送布,明日給寄零兒。言曉舟聲不喜歡,哥哥就再不寄了。
“他跟言曉舟整夜整夜地寫信,都是沒什麽涵的容,然而他們就寫的很開心。他跟自己妹妹講故事,長安風俗,又待自己這邊穩妥了,接妹妹過來住……他怎麽對言曉舟那麽好?”
春華輕聲答:“因為那是他妹妹啊。”
暮晚搖:“為什麽我不能是他妹妹呢?我一個大魏公主,我怎麽沒有這樣對我好的哥哥呢?”
春華無言。
以前二皇子還活著的時候,待殿下也很好……但是二皇子死後,一切都變了。
先後也變了,皇帝也變了……丹公主邊的每個人,不是在利用,就是在等著利用。丹公主邊再沒有什麽純粹的,所以暮晚搖才會羨慕言二郎邊的人吧。
春華為了安公主,違心道:“……也許言二郎隻是沽名釣譽。”
暮晚搖:“然而他不對我沽名釣譽。”
自嘲:“我是不是有些要求太高,有些過分?”
春華忍淚:“希有人對自己好,這算什麽過分?”
侍跪在公主腳邊,傷心落淚,心中實在憐惜公主。
總皇帝是孤家寡人。
但是現在暮晚搖,和孤家寡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放眼去,都是敵人。偌大的長安城,暮晚搖不信任任何人。
春華替公主傷心半後,幹淚,心裏下了一個決心。心髒砰砰跳,握住公主的手,問:“那殿下到底想從言二郎上得到什麽?”
暮晚搖沒聽懂春華的話,垂眼看侍:“什麽意思?”
春華大著膽,第一次慫恿公主:“殿下如果隻是想和言二郎上、上……床的話,倒也容易,給他下藥就行。反正他現在就在咱們隔壁。”
暮晚搖一怔,眼皮上掀,竟真的認真考慮了。
然後搖頭:“也不隻是睡覺。我還想要他一直待我好,他的脾太好了,我希我邊也有這麽一個人。我貪他能那麽對我。”
春華心中糟。
心想這可不是好現象。
殿下想要的,似乎開始多了起來……
春華道:“可是殿下又不會嫁他。”
暮晚搖嗯一聲:“是啊。”
寂靜夜中,春華輕聲:“這有些難辦了。”
暮晚搖懨懨地重複一遍:“是啊。”
靜了很久後,暮晚搖聽到春華極輕的聲音:“殿下……這不是好現象。長痛不如短痛,殿下不如試著斷了吧。省得日後傷。”
閉著眼的暮晚搖,睫輕輕抖。的鼻息拂在蓋在臉上的羽扇上,良久,春華都沒有聽到話。
春華輕輕一歎,起時,終於聽到沉默許久後,暮晚搖輕聲:“我試試。”
春華目中一熱,俯眼看向那蜷著子、如嬰兒一般窩在母親懷中的公主殿下。暮晚搖閉著眼,背過,背影纖細瘦弱。
已窺得的一麵,便因懼怕而後退,而放棄。
春華知道這很難……但是一個和過親的公主,確實沒有太多任的資本。
收放自如的,對暮晚搖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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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確實是一個足夠冷心冷肺的公主。
著要試試,接下來數日,就當真再沒問過言二郎一句,沒再坐在閣樓上,看著對麵府邸一眼。
言尚日日要出門去弘文館,暮晚搖也日日赴宴、日日去見大臣、見太子,同一條巷,兩人卻是沒有過麵。
暮晚搖恢複了之前那個不任何的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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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候,下了雨,言尚出了弘文館,站在廊下看著雨水歎息。
長安多雨,但今日早上出門時還是晴朗的,言尚忘了帶傘,哪知道傍晚就開始下雨了?
弘文館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連借把傘都難。言尚便立在廊下看雨,等著什麽時候雨能一些。
他等雨停的時候,著地間的大雨,不心魂出竅,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到他和暮晚搖的幾次緣分,都是大雨之下。
他第一次在梅關古道的大雨中見到暮晚搖時,那個傲慢的、搖扇而坐的郎,誰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丹公主呢?
之後兩人認識得越來越久,之間牽絆好像總是跟雨有關,就如籠著一層濛濛霧氣一般……
言尚想到這裏,角不帶上了一層細微的笑。但他很快回神,又出神想到了其他的事。
他想到,自從了五月份,他就沒見過暮晚搖了。
有時候去請安,公主府的人都公主不在。不知道為什麽不見他……是他做錯什麽事了麽?
言尚回想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時,他仔細篩選,也沒覺得那發生過什麽異常的事。
難道是他問“你真的沒有親過麽”那句話?可是,不是那種會因為一句話記仇這麽久的人……明明是一個記仇多、忘仇快的公主。
雨水中,言尚心緒飄時,忽聽到馬車粼粼聲。
他瞇眸,看向黃昏暮雨下,一輛華蓋馬車悠悠駛來。看到這般裝飾華麗的車,言尚心口不跳了一下,生出了些古怪的心思。
想難道、難道是……暮晚搖?
知道他被困在弘文館,過來接他嗎?
這種不該有的期待讓人心髒砰砰跳,讓人多了些無措的心思。言尚怔怔立在原地,心中服自己一定是想多了,怎麽可能是。
然而他腦中另一個聲音,怎麽不可能呢?就是這般心的人啊。就是會莫名其妙做出這種事啊。
馬車停在了弘文館麵前。
言尚站得愈發僵,他眼睜睜看著這馬車停下,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該如何麵對好久沒見的暮晚搖……直到一把聲從車中響起:“言郎怎麽還在這裏?”
這不是暮晚搖的聲音。
言尚瞬間冷靜。
他看去,將馬車辨認一番,趕車的車夫,是他沒見過的。車簾掀開,是一張蘊著婦風的人臉。
不是暮晚搖。
抑下心裏那一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言尚拱手而拜:“原是長公主殿下。”
廬陵長公主靠在車窗,看著那站在雨下的年郎,看到他修如竹,大袖被雨水淋。長公主目一黯,含笑道:“言郎,何必這般客氣?你被困在雨裏了麽,不妨上車,我送言郎一程。”
言尚溫和道:“不敢勞煩殿下。臣在弘文館再等一會兒……”
長公主:“言郎,雨這麽大,你要等到猴年馬月?上車來吧,正好我有些話,想問你。”
言尚微頓。
想到了馮獻遇曾,讓自己心廬陵長公主。言尚認為,自己和長公主若真有結仇的可能,那也是當日探花郎名次頂替一事……言尚不願得罪長公主,若是有機會清楚此事,也可。
言尚便袍上馬車,溫聲:“臣恭敬不如從命。”
長公主輕笑:“言郎,我便你這樣溫的人。”
懶洋洋的,將車中爐中一味香薰了起來,招手輕輕揮了揮,讓香散整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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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雨水連城。言尚上長公主馬車的同時,暮晚搖的馬車,正悠悠駛巷子,向著公主府行去。
剛剛從太子那裏回來,此時坐在車中,沉思著最近朝上的事。暮晚搖方才得知,太子所管的戶部又缺錢了……如今這事,得大家寸步難行。
然而太子在做什麽?哪裏需要那麽多的錢?
自己若是能幫太子解決此事,是不是自己的地位就會升高?
想著這些時,侍衛在外翹了下窗:“殿下,前麵還有馬車停著。”
暮晚搖本能覺得是言尚。
因為一條巷子,除了公主府,就是他的府邸。
隻是言尚一個窮鬼,他居然有錢買馬車了?
暮晚搖不想見言尚,正要吩咐自己的馬車先後退、給言尚的讓路,外麵就有年聲音清冷傳來:“殿下。”
是韋樹的聲音。
暮晚搖掀開車簾,看到仆從撐著傘,清寒似雪的韋樹立在雨中,向拱手而拜。
前麵那輛馬車,顯然是韋樹的,而不是言尚的。
暮晚搖懊惱自己猜錯,也許久未見韋樹了,眼睛不一亮。翩翩年,容與風流,誰不喜歡呢?
暮晚搖笑:“巨源有事來見我麽?留府上一起用晚膳吧。”
韋樹怔了一下。
然後道:“我是來找言二哥的。言二哥搬了新家,我第一次來,沒想到是在殿下公主府對麵。”
暮晚搖:“……哦。”
站在雨中的韋樹,和坐在車中的暮晚搖麵麵相覷。
韋樹疑地仰頭看著公主。
他不是一個會來事的人,也不知公主此時的尷尬。公主不話,他便隻是沉默而,不能如言尚那樣替公主解圍……
沒有人解圍,暮晚搖窘迫無比,恨得一下子放下了簾子,不再理韋樹了。
言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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