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這邊的衛士們齊齊拔劍,眼看包圍他們的山賊毫無秩序地衝了下來。打鬥不絕,雲書驚恐,拽著言尚便哀求郎君快逃。
言尚苦笑,他眼觀八方,看對方圍住己方的陣勢,再看還有山賊坐在高的石頭上不下來、就盯著他們。言尚便知對方早有準備,逃是逃不了的。
何況……
言尚喃喃自語:“原來對不上的戶籍,是在這裏了。”
雲書一時沒聽懂郎君在什麽:“什麽戶籍?”
言尚盯著這些山賊們,讓自己的聲音高了一些,好讓那高坐在石頭上的賊人能聽到自己在什麽:“災發生後,蜀中的人口頓減。按照往年他縣災數據,本不可能一下子這麽多人。我一直奇怪難道一個旱災,就能死這麽多人……而今我才明白,原來並非是死了,是原本百姓,卻上山為賊!”
打鬥中的山賊們形一滯。
坐在高的山賊們厲目盯來,目有殺意。
言尚盯著他們,淡聲:“本是耕種為主的尋常百姓,被上山做賊,難道就從此以後想一直做賊,不想回到正常生活了?”
他道:“種了幾十年的地,一朝變,從此後就要開始打打殺殺,放棄戶籍,被朝廷忘,為被剿被滅的山賊麽?縱是爾等願意,難道你們的孩子、子子孫孫,都願意做賊麽?
“今日我若是死在這裏,一介朝廷命死在你們手中,你們就永無恢複良籍的可能了!”
坐在高的山賊驀地站了起來,不山賊嘩然,甚至打鬥中的不山賊都停了下來。他們惶恐不安地四顧,到底不是真正的山賊,而是被世道到這一步,所以一聽言尚他們再無恢複良籍的可能,他們一時間都猶豫起來。
為首的山賊唾罵一聲,高聲:“兄弟們,不要聽他胡!就是他這樣的狗,把我們上山為山賊。他的話不可信……”
“胡鬧!”山賊中意見竟然不能統一,那個為首的人發號時,另有一道聲音從山後趕來。這邊的吏衛士和山賊們一同看去,見是一個材魁梧的男人縱來,目有怒意。
那男人喝道:“你們怎麽真的敢來殺朝廷命?”
山賊們看到男人,一個個激:“二當家……”
原本的首領自然是大當家,輕輕哼了一聲,卻沒反對“二當家”的手。
而言尚睫輕輕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二當家……二當家轉頭來看到下方長袍玉帶的雋逸郎君,目激,他不顧自己的兄弟們,就跳下山頭,跪在了言尚麵前。
男人抬頭,激道:“郎君!”
言尚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詫異地出一笑,彎扶人站起:“韓束行?你怎麽落到這一步了?”
山賊們不滿:“二當家,你怎麽和狗認識……”
韓束行麵對言尚時謙卑激,回頭麵對山賊們則是寒下臉:“放肆!竟敢在言二郎麵前這樣!老子告訴你們,這下的員縱是都犯錯,言二郎也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汙。其中定有誤會……”
山賊們憤憤不平:“可是他帶著衛士們,不是來剿匪的嗎?”
言尚挑一下眉,:“我倒是覺得,是你們來殺我更為恰當。”
如此一對,雙方皆怔,意識到其中訊息有差,恐怕出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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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些山賊們是聽了一個報,是朝廷來的大要剿匪,滅了他們這些從良民變匪賊的人,好將戶籍做的幹淨,不留痕跡。他們憤憤不平,自然不願意被殺。
既然得到消息,就要提前手。
而韓束行離開長安後,漫無目的地行走,機緣巧合下來到蜀中,趕上大旱。韓束行看這些百姓失去良田,不能過活,七八糟地隻能上山當賊,韓束行一時可憐他們,就幫了一把。
從此後韓束行就被賴上了,莫名其妙為了他們的二當家。
當夜言尚宿在山間,聽這些山賊們明了況。雙方信息一對,言尚便知想借這些山賊的手除自己的人,恐怕是整個益州的員。雲書目瞪口呆,又很驚恐:如果整個益州的人都想言二郎死在這裏,言二郎如何才能逃出去?
何況還有這些山賊們。
韓束行替這些賊人跪在言尚麵前,懇求:“郎君,他們不是惡人,都是被世道出來的。如果能夠恢複良籍……”
黑漆漆的山中燒著火,山賊們七八糟地站著,大當家領著他的兄弟們警惕地看著這邊,本不相信言尚作為員,會不在意他們的罪,幫他們恢複良籍。
言尚坐在黑暗中,看著他們。他的目一一從這些山賊們的麵上掠過,他從他們上看到強裝的不羈,拚命作出來的兇狠。他看到他們的武七八糟,有的甚至拿著耕種的長犁就上了山……
一時間,他又想到年時,跟隨父母在江南行走時見過的那些災民、難民、流民。
見到多人死路邊,見到多人追著他們的馬車、他的父母卻不敢停下來、隻怕流民吞沒他們……
年時的言尚問父母:“總是這樣麽?”
他母親摟著他的肩,聲歎:“總是這樣。
“所以二郎,若是真的當了,不妨幫一幫這些人……”
過往種種,曆曆在耳;
眼前種種,曆曆在目。
幽靜中,眾人的質疑恐慌中,言尚閉目,心想這是怎樣的世道,竟將人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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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時,言尚扶起韓束行,輕聲:“我會讓你們恢複良籍的。”
山賊們嘩然。
那個匪頭大當家站直子,不由繃著聲音問:“你是不是要我們付出什麽代價?”
言尚著他們,心中難,隻道:“不用你們付出任何代價。”
有山賊不安:“可是我們畢竟殺了人……”
言尚輕聲:“殺人的,實在太多了。你們殺人,益州員也在殺人。我怎可能一一算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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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刺史以為泄出消息,讓那些對員們恨之骨的山賊們殺了言二郎,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安心做這個。
但是兩日後,益州刺史見到了活著的言尚。
不是言尚到來,言尚還綁來了一個材高大的匪賊,又將益州這邊的所有員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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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刺史惶恐不安,和站在園中的所有員麵麵相覷。
他們看到那個跪在言尚腳邊、被衛士們綁著的匪賊韓束行,隻心中驚恐,想難道計劃暴,言尚要和他們所有人算賬了?
可是怎麽算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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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氣沉,言尚坐在益州刺史的院落中,等到所有員到場座。
所有員不安的時候,言尚開了口:“諸位,我來益州已經兩月有餘,和你們打道也不是一兩日。你們也知道,我一直不信賴你們,對你們抱有懷疑……最近我又遭了山賊刺殺。多虧本命大,才沒有死在賊人手中。
“而我審問了這些山賊,總算知道到底是誰想殺本。”
院落草黃,因缺水而萎靡不振。
悶熱的空氣中,所有人都流了一又一的汗。他們不停地拿袖子汗,聽到言尚挑明,他們流的汗更多。彼此對視,心中有一抹狠厲湧上——
若是言二郎真的敢讓他們所有人落馬,今日就要將言二郎殺死在這裏!
言尚看著他們的表,心中然。他心知肚明這些人在想什麽,但是他確實不能讓所有人落馬。隻能選出罪大惡極的,隻能和他們談條件。
言尚的目,落在了不停汗的益州刺史臉上。
所有員的目,跟隨著言尚,落在了益州刺史臉上。有人迷茫,有人恍然大悟,有人驚恐,有人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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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悶熱的下午,言尚和這些員們談了條件。
所有的罪被推到了益州刺史上,不管益州刺史如何自己冤枉,這些員都異口同聲,站在了言尚這一邊,支持朝廷命。
言尚要上書朝廷,撤掉益州刺史的位,並且帶益州刺史進京治罪,益州的員們紛紛點頭,直郎君辛苦了。
而投桃報李,他們配合言尚,開始重新編製益州的戶籍,開始要求那些躲在山上的匪賊歸家,開始各自出銀,自願幫這些百姓重新安頓,重新分配土地。
眾人在益州,等著各地的調水,或者降甘霖,解了益州的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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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旬,言尚終於和益州這些員磨合得差不多了,益州員們願意放下心,讓言尚帶益州刺史回京治罪。他們得到了言尚的保證,隻要他們安頓好百姓,言尚就不讓他們的位大變……
正是這個時候,言尚收到了來自長安的信,朝廷派了新的員代替他,來蜀中等著下雨;而丹公主病重,公主府的人寫來信已經過了半個月,言尚心急如焚,不知暮晚搖是病到了何種況,才會寫信來。
如此匆匆接差事,由吏們在後慢慢帶著益州刺史押送長安,言尚一馬當先,快馬加鞭先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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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離開蜀中不過十,蜀中暴雨,旱災終於得解。
而又過了五日,蜀中悍匪出沒,真正山賊下山,殺戮平民。當日下了山回歸良籍的百姓,九死一生,他們熬過了旱災,卻沒有熬過山賊們的下山掠搶。
益州將此事件定義為意外,益州新的刺史沒有任命下來,這些員就糟糟的、隨意地主持著兵馬剿匪,卻也沒剿出什麽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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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韓束行將所有的兄弟們埋了後,上山挑戰那些匪賊。
之後他從匪賊口中,得知了想殺掉那些百姓的人真正是誰。
韓束行在山中兄弟們的墳墓前坐了一晚上,沉默地喝了一晚上酒。
第二日,他砸掉酒壇,轉離開。他提劍上長安,想向那兇手,要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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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言尚回到了長安,他風塵仆仆,不及洗漱,先去拜訪公主府,問起公主的病。
公主卻不在府上。
府中侍支支吾吾:“我們殿下的病?已、已經好了啊。”
言尚立在公主府邸院中,靜靜地看著麵前目中閃爍、不敢與他對視的侍。
心涼如冰,人心至寒。
秋日楓葉漫卷長安,紅葉樹下,言尚剎那間有了一個猜測——也許本就沒病。
隻是騙他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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