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回頭，向他老師滄桑疲憊的眼睛。

下昏昏而陛下不昏，是先帝；陛下昏昏而下不昏，是如今的子。

言尚半晌道：“總是希世間清明，無人昏沉才是。”

劉相公失笑，不再話。他坐在中書省政事堂的大廳，大袖拂地，兩鬢斑白。他久久凝視著言尚的背影離開政事堂，看著日暮西落，紅霞鋪。

他已年老，已無力扶持山河重振大魏，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廈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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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沒有接皇帝安排給他的理世家與宦之間的矛盾，當晚，皇帝就寫了一封書，將言尚大罵一通。

皇帝氣急敗壞，言尚不將他放在眼中，剛愎自用，目中無君……

當夜公主府上，暮晚搖已經讓言尚去睡了，自己拆開這封書，將皇帝的痛罵從頭掃一眼，不冷笑。暮晚搖輕描淡寫地將信紙折好，吩咐自己的人，讓宮中自己送去的人，多在皇帝麵前吹些耳旁風。

暮晚搖回過，便見到梧桐樹影下，廊頭空寂，言尚披而站。

他向手，目看著手中的信紙。

暮晚搖麵無表，將信紙往後一藏。

言尚不失笑：“這有什麽好藏的？”

暮晚搖：“是罵你的話，我不想你看到。”

言尚：“我又不是沒有被陛下罵過，你放心，我不至於承不了。我隻是想看看書中有沒有其他囑咐，被錯過。”

暮晚搖盯著他兩瞬，看他態度堅決，隻好讓步。與言尚一同坐在廊下的臺階上看信，手抱著他的手臂，觀察他的神。見他看完書後，目有些黯淡，暮晚搖咬。

暮晚搖：“你不要理他，他不得你能替他辦了所有事。他不得我們幫他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他隻用當皇帝樂就好了……哪有那麽好的事？”

茸茸的頭往他頸間拱，人往他懷裏埋，聲又霸道：“言二哥哥，我冷了，抱抱我！”

言尚莞爾，他虛摟著，低聲自己沒有傷心，不必如此。二人這般鬧著時，前堂來了人，陛下新的書信又送來了——

信中勉勵言尚好好做事，皇帝依然信任他。皇帝還要言尚夫妻明日進宮用午膳，許久沒和他們夫妻一起吃過飯。

言尚和暮晚搖著前後兩封態度相反的信，都有些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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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下了初雪。

朝中爭鬥愈發厲害時，趙史家中那位正在與韋氏家中商議婚事的兒，趙靈妃出了府門。

趙靈妃在一酒肆中見到了早已等著自己的貴客，彈掉上的雪花，掩飾自己一的不羈，作出兒的態度，恭敬地向對麵的青年行禮。

對麵青年麵容和善，眼神有些冷，眉眼間和韋七郎韋樹有五六分相似。正是韋樹的大哥，韋楷。

如今韋樹已是禮部郎中，為從五品上的職。而當年韋樹進長安時就已經是從五品職的韋家大郎韋楷，如今還是書丞，竟和自己昔日瞧不上的七弟同樣階。

韋楷對趙靈妃點頭，讓人坐下，寒暄兩句後，起正事：“自巨源出使歸來，家中看出他的本事，便極力栽培他。我這般年紀，熬了十年熬到從五品，巨源卻剛剛弱冠，便是從五品的大。他當日更是狀元郎……是我們家一直看了巨源啊。

“如今栽培他，希也為時不晚。”

趙靈妃麵笑容，讓故意裝出的乖巧消失幾分，出本來的活潑樣子來。

忍著快活道：“巨源哥就是很厲害的。”

韋楷頷首。

韋楷著年輕的臉蛋，緩緩：“巨源哪裏都好，隻有婚事不妥。為世家出的優秀子弟，家族栽培，士人期，若是和宦一方的人聯姻，你想世人會如何看待巨源？”

趙靈妃微怔。眼眸一些，有些躲閃地看向外麵的飛雪。

韋楷卻盯不放：“你們趙家早早投靠劉文吉，為宦走狗。劉文吉一心要與世家聯姻，世家中已有人鬆，但是無論是誰鬆，這個鬆的人，都不應當是巨源。巨源前途大好，年輕有為，他二十及冠就是禮部郎中，世人有幾個在他這般年紀能做到這一步？

“他當為世家領袖，士人領袖。他不應當和趙家聯姻，和宦勢力結親！士人是一定和宦兩立的，即使現在雙方合作，日後也一定會鬧翻……你讓巨源何去何從？”

趙靈妃怔怔看著他。

韋楷緩和語氣：“我知道出使那幾年，你與巨源命相托，已然生。巨源要求娶你，我本不該多什麽。他是我家庶子，他地位越高，反而越不利於我。但同是一族人，又是長兄，我不得不為家中弟弟的前途考慮。

“就算今日歡喜，日後也是為敵。巨源若仍是當日的巨源，韋家犧牲他的婚姻，自是無所謂。可他已然不是當日巨源，他的婚姻，也不能再淪為家族的犧牲品。

“趙郎……你年紀輕輕，父親如今投靠宦，權傾朝野。你不愁嫁，不愁婚，你就放過我們韋家，放過巨源吧！

“言盡於此，還你念在你與巨源的意上，給他前程，莫誤了他！”

韋楷完，起便要走。

趙靈妃站起來，聲音抬高：“韋家大哥，你與我這些，不怕巨源哥知道了，生氣麽？”

韋楷抬眸，回首。他淡聲：“我是韋家大郎，一族弟弟，我都要庇護，都要管。韋家興盛不在我，但衰亡必有我的緣故。我雖不喜他，但畢竟是他長兄。我已做了我該做的事，你們若執意在一起，你若執意毀他前程……我也無法。

“趙郎自己看著辦吧。”

趙靈妃聲：“可是我阿父如何行事，難道我能管得了麽？可是我阿父投靠誰，就代表我投靠誰麽？我阿父隻是投靠宦，他也不是什麽大臣，為禍一方……”

韋楷：“你為趙史的兒，你們然立場捆綁。難道你要和自己的父親決裂麽？決裂了你又何去何從，哪有歸？趙娘子，我等世家子弟，本就不由己。與都很好，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我亦很，但是回到現實……對不起，我仍想拆散你們。

“若是能自，那就請郎你自。若是不能自，那就做好準備——毀巨源前程吧。

“隨你選擇。”

趙靈妃呆呆地看著韋家大哥撐了傘下樓，伏在窗口，看著出了樓的青年坐上馬車，馬車的車子陷雪地中，又花了車夫很多功夫，車馬才催。韋楷掀開車簾，歎息地抬頭看趙靈妃一眼。

趙靈妃趴在窗口，雙目迷離。看到韋楷，就好像看到了韋樹一般。那般清冷的、幹淨的……冰心玉湖一樣的郎君。

但是捂臉而泣，開始恨許多人。如果他們還在出使就好了，如果他們沒有回來長安就好了……當日塞外孤胡國中，正使開玩笑地為二人做時，如果那時候能點頭，就太好了。

開始討厭長安。

開始想念塞外融融月，想念那一無盡的沙漠，想念那些整日奔波、生死無、卻命相依的日子。

想念那時候的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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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趙靈妃以死相，拒了韋家的婚。

趙史破口大罵，韋樹來找談話，卻閉門不見。然韋樹堵了幾次門，趙靈妃顯然也躲不了幾日。

而言尚尋到機會，又歇了幾日。隻是這一次歇息的時候，有一家新建的園林要人題字，對方便拜托找來了言尚。言尚自愧，自己學問不好，字也不好，就不用題字浪費了。

然而同平章事的題字，對方堅持其珍貴，整日送禮，來公主府求，讓言尚題字。

言尚推不得，又有暮晚搖覺得好玩，慫恿他去題字，他就答應了。

但是言尚題字後的第三日，海氏一族的一位海三郎，就也被這家主人請題字。海三郎要參加明年的科考，年方十六，有神之稱。年不知高地厚，人家要他題字，他就滿心傲氣地題了。

海三郎才華橫溢，一筆字龍飛舞，使人觀之驚豔。

主人見才心喜，當即將海三郎的字擺在了園林口的第一道門，將原來言尚題的字往門的第二道牆壁移後。

於是長安便津津樂道，人人都一個十六歲的年，了同平章事一籌。十六歲的海三郎，和當年的韋巨源一般有神之才，當是“韋樹第二”。

韋樹當年就有了言尚一頭，到頭來……言尚才華始終淺顯，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他始終無才不能，比不上那些年的、恃才傲的神們。

暮晚搖聽到這個傳聞，當即火冒三丈，提刀就要去海家算賬，恨他們自己要出名，何以要踩著旁人上位。言尚攔住，那也沒什麽。當夜韋樹上門，安暮晚搖，自己從未瞧不起言二哥。

韋樹也惱海氏上位、拿自己當墊腳石，他如今又深陷與宦的司、與趙靈妃的婚事波折，也是心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