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當下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時候，可自由了的南一抬頭，發現自己的海和天也不過就是方寸之大，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但還記得宋牧川對說的話，宋牧川希能為秉燭司幫忙，當時也答應了的。逐漸意識到說出口的承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準備去履行自己的承諾，至要幫宋牧川一直到平安護送陵安王出城為止。

所以南正在前往梁記米行的路上。在禹城軍的時候，知道梁記米行是秉燭司的接頭點，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往山裏送一些資，他們也是能直接聯係到宋牧川的。怕直接去他家或是船舶司尋他太過顯眼，反而引來麻煩，就準備先去接頭。

說是米行，這家鋪子的店麵小得可憐，由一對中年夫婦經營著，從城中的大商行拿糧，再零售給坊裏的百姓們。

剛走到街坊附近，南便看到了一麵顯眼的招牌懸在小樓上，上頭寫著“梁記米行”，如今這四個字南都能認全了。目緩緩下移，定睛一看，底下一個青書生進鋪子。

南高興起來，這不就是宋牧川嗎？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想跑上去，卻冷不丁瞧見街邊蹲著的一個乞丐有些奇怪。

南太清楚一個乞丐該是什麽樣了。大多數乞丐都不敢抬頭看人，但會盯著人的鞋子和腳，判斷這人會不會是個大方有錢的主子，有發現合適的乞討對象了，才敢匆匆掃一眼全貌，上前乞討。即便乞討的時候，也都是矮著子佝僂著腰，目絕不敢與貴人們對視。

這是這些人在經曆了無數次的磨，刻在骨子裏對這個社會的畏懼和謹慎。

這乞丐倒好，仰頭直勾勾地盯著街上往來的行人。有人往他碗裏扔了幾個銅板，他一副欣喜若狂道謝的樣子，目卻本看都沒看自己那破碗。他好像不在乎有沒有乞討到錢。

南覺得這人有點奇怪，加上這條街上就是秉燭司的聯絡點，難免更謹小慎微一些。

如果這人是個探子，已經盯上了梁記米行，那宋牧川進去，豈不是……南不敢輕視，想試探一下虛實。

幸好現在隻是一個不起眼的路人。

了自己的右腕，裏頭綁著一隻袖箭。醒來的時候就綁在了那裏，想來是謝卻山還給的。

正好能派上用場。

……

另一邊，謝卻山用障眼法擺了跟蹤的人一道，等他們反應過來有詐的時候，那宅子已經人去樓空。就算有人懷疑他，找不到證據也拿他沒辦法。

但謝卻山想要知道的是，到底是誰懷疑他。

賀平在後頭幫他盯著，匯報的時候說，那幾個盯梢的好像都是漢人，法十分靈活一致，訓練有素，以前在城裏從沒有見過。

謝卻山覺得奇怪，怎麽會是漢人？

總不能是章月回派來聽牆角的吧？很快他就否認了這個念頭，章月回的人日日進出宅子，他想聽，有更簡單的辦法，派這種刺客有些大材小用了。

謝卻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會是……若真的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那就棘手了。

這恐怕是從外頭請來的援兵。

完駿現在接管了軍隊，權勢大著，沒必要再去向王庭要兵，這更是無能的表現，他也不會這麽魯莽，那就隻剩下鶻沙了。

鶻沙必定是得了什麽確切的報，才不惜請來援兵相助，並盯著他。

能讓鶻沙肯如此下本的，就隻有禹城軍的事了，他想利用禹城軍一案翻。

但消息不可能憑空而來，正好又在現在這個微妙的時間點上……他是怎麽知道的？要說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謝卻山並不相信。

簡單的一個消息，已經在他腦海中盤出了無數種可能。

他決定去見見章月回。

花朝閣裏，章月回已經發現謝卻山把南轉移走了，立刻派出無數眼睛全城去找。他在心裏暗罵了無數次那個老狐貍，這老狐貍卻不請自來了。

“章老板，做筆生意？”謝卻山氣定神閑地往裏走，自顧自坐了下來。

章月回站在門邊，依然不關門，扯皮笑不笑：“算命的先生說，我不適合跟姓謝的做生意，犯衝。”

一副要讓人滾蛋的架勢。

“還是先談談價格吧。”

“我有的是錢。”

“命可就隻有一條。”

章月回默了默，手一推，咣一聲關上門，往桌邊一坐：“誰的命？”

“在你心裏誰的命值錢，就談誰的——你自己的……或者是南的？”

章月回臉上的笑了下來：“你把送去哪了？”

謝卻山點到為止，偏不繼續說了，隻道：“不如你先跟我說說，完駿都給了你什麽力，讓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除了他？”

謝卻山也是在試探，看看章月回的反應。畢竟麵上，章月回可是岐人的寵兒。

但他想到地牢劫人那天，章月回應該是計劃在完駿那裏揭穿他的份，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在完駿麵前肯定也討不到好。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頂多換個別的報給過去就是了，他不敢確定，章月回這就了念頭要到完駿頭上了？

章月回瞇著眼打量謝卻山，沒回答。他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麽蛛馬跡推斷到這一步的，但很顯然，這個問題他如果不知道，是不可能問出口的。

恐怕謝卻山已經猜到他向鶻沙泄了禹城軍的消息，要利用鶻沙除了完駿，才會找上門來。

他也沒必要否認，畢竟在謝卻山的立場上，看岐人鬥是見好事，他不可能揭穿他。

謝卻山這是開始跟他打明牌了？有意思。

章月回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完大人是個不好應付的買家，他給我出了個難題，期限還剩一天，你說我到底出賣誰好呢？”

“我可以幫你過了完駿這關，但我要從你的商行裏拿一樣東西。”

章月回鬆鬆垮垮地往椅子上一靠，哂笑道：“姓謝的，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你借鶻沙的手查禹城軍，查秉燭司，他查出點什麽，你就上報給完駿差。但我怕章老板揮揮袖掀起的風浪太大，會重蹈覆轍。”謝卻山眼底幽深，暗藏嘲諷。

章月回笑著笑著，臉龐就僵了下去，重蹈覆轍？

——這悉的，來自敵的嘲諷。

他抿出了些意思，氣得彈起來：“你把南送到秉燭司了？”

“你猜可能藏在哪個據點裏？鶻沙查禹城軍的時候，會不會查到？”

沉默了須臾，章月回知道自己已經在必敗之地了，但上不肯認輸，咬牙切齒道：“謝卻山，你的也不過如此，你就是把當棋子！”

謝卻山笑：“至我的棋子不恨我。不像章老板，求也求不到人家回頭。”

句句人心窩子。

章月回臉上的笑沒了，啞了半晌，才道：“你要什麽東西？”

“完駿造船要用大量苦力，一月前就讓你幫他從外地運人，最後一批應該在路上了吧？運人的隊伍，給我接手。”

章月回還不肯鬆口：“南在哪？”

謝卻山微笑：“我不知道，是自己走的。我可管不住。”

章月回急得踹了桌子，直接上前揪起謝卻山的領：“你這是把送到虎口裏！”

謝卻山巋然不，欣賞著章月回的表，那一個目眥裂，徹底暴了他的心急如焚。

“章老板，你跟太久沒見了，你早就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到底是打中了章月回的七寸。對於南的變化，這是他最害怕的事，他怕因此離他越來越遠。他也不知道南跟謝卻山約定了什麽，但這一次，他不敢再拿的安全做賭注。

在他找到南，確認安全之前，他不可能貿然行。

章月回頹然地鬆了手，退了一步。他閉目深呼吸一口氣，維持著臉上的麵，吐出兩個字：“。”

謝卻山起，拍了拍章月回的肩膀，不忘補一句：“章老板，犯衝不比送命好？”

揚長而去，揚眉吐氣。

——

南站在不起眼的街角，抬起手，朝店鋪外懸掛著的招牌出一箭，現在已經有些準頭了，穩穩地斷了繩子，招牌啪一下砸在地上，像是平地一聲雷，引得周遭一驚。

南觀察著那乞丐，招牌落下的瞬間，他便警惕地翻滾出去好遠，手和靈敏度顯然就不是一個乞丐該有的。

但當他看到落下的隻是招牌之後，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太顯眼了，警惕地左顧右盼。

南一下子就被他的目抓住了。

兩隻鷹隼一對眼，就知道對方絕非善類。南一驚，但知道自己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泄了底氣，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

經過那乞丐的時候，他猛地抓住了的腳，力氣大到本掙不開。

“貴人，給點錢吧。”他毫無顧忌地盯著南，森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