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空中盘旋了近四十分钟,终于安全降落。走出机舱的时候,每个人都脸苍白。
佳南甚至干呕了半天,或许是因为没吃东西的缘故,倒吐不出什么。陈绥宁冷眼看了许久,忽然说:“让医生检查一下。”便摇头:“晕机,一会儿就好了。”
陈绥宁淡淡看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了。佳南听到他提到了数次孩子,知道是舒凌打来的,便识趣地与他分开,
自己独自走了普通出口。司机等在出口,回头看一眼:“许小姐,明天预约了医生,我来接你吧。”“什么医生?”
“陈先生吩咐的。”佳南怔了怔,冷冷地笑了笑:“不用。”司机回头看一眼,低头玩着手机:“我会和他说。”
纤细的手指抚在键盘上,到底还是很快地打下一行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发送。“放心,我一直在吃药。”因为是自然生产,舒凌已出院。陈绥宁踏进卧室的时候,孩子正在妈妈怀里,哭得异常响亮。
他悄然站在旁边,而舒凌将孩子哄得睡着,给了保姆,才笑意盈盈抬头:“回来了?”他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下,俊朗的眉宇间有几分疲倦。
“我以为你这几天不会见,怎么又把去了?”舒凌秀丽的脸上带了几分疑,他向来杀伐决断,做事不会这样没有章法。“你……改变主意了吗?”
见他沉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也去了?”他倏然抬眼,目异常锐利。舒凌沉默了一会儿,侧从床头柜取出了一叠照片。“哪来的?”
他看完,漫不心地问。舒凌难得有一丝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抱歉,是……我爸爸找人跟的。”
他“哦”了一声,并不惊讶,目却依然落在最上边的那一张上。自己揽着的腰,目落在的脸上——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神竟这样温和。
穿着碎花和白的开襟外套,正对着镜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可是深却分明冰凉彻骨。悚然心惊。他将留在边,难道不是为了折磨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忘了最初的目的,他越了界限,恍惚间回到从前;而任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时间心浮气躁,说不出话来,手机却振了振。是一条短信。
“放心,我一直在吃药。”脸倏然一冷,陈绥宁抿了抿,那一刻无数思绪翻滚,让他回到那一天——他新婚,而蜷在车上,泪眼婆娑地向自己,求他送自己去医院。
那时的自己,是真正的心如铁石。又或许早就知道许佳南惯用的撒娇伎俩,于是并不在意,只是让人将送走。半路上遇上了沈容,助手便将人了过去。
至于之后的事,他既然不想知道,便没有人再告诉他。如果不是亲口这样说,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舒凌,如果我和……一开始就有了孩子,你说会怎么样?”
他有些突兀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啊?”舒凌怔了怔,旋即一笑,“你不会做这种事。”
他的沉默不言让舒凌认识到,他说的不仅仅是一个假设,或许……真的是事实。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所袒的种种,更像是茫然无措。
“什么时候?”“我们结婚的那两天。”原来是那几天——舒凌怅然叹了口气,他自顾不暇的那几天,难怪他一直不知道,直到现在才心神不定。
又或者……对于陈绥宁来说,是他一直在拒绝知道和许佳南有关的事吧?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样,自欺欺人地拒绝承认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
“那……或许取决于,你究竟是爱一个人多些,还是恨一个人多些吧。”轻声说,“那么陈绥宁,我问你,现在呢,假如现在有了孩子,你会很高兴吗?”
灯下,这个年轻的男人垂下目,掌心中的手机已微热。收到短信时的愤怒,和深深的失——这两种绪这样强烈,以至于想到了看见干呕时,自己心底隐隐的喜悦。
时凝稠,似是能滴下水来,走得异常缓慢。他从那样的绪中而出时,眼神重复清明,淡淡地说:“不会。”舒凌认真地看着他,突然笑得不可抑制:“陈绥宁,在我面前,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他冷冷哼了一声,想要反驳,却忽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真的有几分尴尬。时飞速地刷新至深秋,佳南与陈绥宁都在翡海,彼此间的联系却淡薄得如同一场秋雨后,梧桐树秃的枝丫,萧索寒凉。
许佳南偶尔在电视上见到他,年轻男人的事业似乎是攀至了巅峰,哪怕只是随意坐着,依旧气势凌人。面对着这张既陌生又悉的面孔,也会微微晃神。
关北酒店开业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柏林也带回了消息,博列尼依然对滨海很兴趣,但是对滨海的资产评估报告有些不满,要求由自己的团队重新进行审核。
佳南答应了,又对柏林道了谢,说:“你帮我带话,会觉得为难吗?”对方大咧咧地笑了笑:“我只是帮朋友的忙,没什么。”
顿了顿,声音又有些狡黠,“既然双方都兴趣,你倒可以渔翁得利了。”佳南浅浅一笑,却转了话题问:“今晚关北的体夜,你去不去?”“你收到邀请函了?”“嗯,在考虑要不要去。”“去吧,反正我们都是单,不如结伴去。”
挂了电话,佳南拿指尖了眉心中央,书在门口小声提醒:“许理,有客房部VIP的电话,指明要找你。”佳南按下内线,听到一个有些悉的声音,清亮和:“是许小姐吗?”
很有人将“许小姐”这三个字如一般,说得温和淡然,没有起伏,仿佛只是点头之,所有的谊纠缠也只是肩而过。
可们实际上的关系,却是一个男人家中的妻子,与外边的妇。佳南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舒凌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下午不知你有空吗?”
舒凌听不说话,便续道,“好久没见了,一起喝个茶好吗?”佳南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那么一会儿见。”舒凌想了想,又说,“你两点之后过来,比较方便。”
恰好舒凌所在的那幢小正在进行例行的安检,佳南索便早些过去。这幢其实不算大,当年这一片是某国租界,留下了各洋房,滨海酒店的数套总统套房都是由这样的洋房改造而。
这样的住总凝着一层历史风韵在,远胜所谓的奢华。职工梯在极隐蔽的一所在,佳南走到一半的时候,在梯那扇小窗前停下了。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小的后院,深秋的阳深浅不一地落下来,将那方心保养的草地洇出淡淡水纹,上边铺了一块极大的绒毯,笑声一阵阵地传来。
数个月大的孩子穿了蓝的小裳,似乎在努力地翻,却因为屡次都不功,挥舞着胖胖的手脚,发起了脾气。
一旁他的母亲垂眸看着他,只笑盈盈的,却不帮忙。于是旁边那个男人便手将孩子抱了起来,举在自己前,侧头看了妻子一眼,很是无奈。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去抓爸爸的袖,年轻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将孩子放回妻子手中,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衬上的那对白金袖扣,又将袖子卷了上去,才说:“我来抱。”
佳南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已很久没有见到陈绥宁笑得这样开心了,这个男人总是内敛,偶尔锋芒闪,仿佛他的世界很有温。
可是对着孩子,他却像是一个大男孩,小心翼翼地维护,毫无保留。原来这样的人,还能做个好父亲。心底有一丝酸涩吗?是有的吧?无法否认这一点,然而更多的、升起的,却是恨。铺天盖地的恨。
曾有一个机会,也能为母亲,就像下那个眉目温婉的人一样——那时甚至卑微到不再祈求孩子的父亲回来,哪怕独自一人,也会将孩子抚养长大。
可最终只是失去。在毫不知的况下失去了。上天对,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爱、所求、所想,从来都是吝啬于给。
所以此刻只能站在这样暗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内心哪怕如同被万蚁啃噬,也只能默不作声。过了很久,那个男人终于离开,佳南慢慢地走出来,回到一门口,低头看了看时间,恰好是一点五十八。
他的妻子是科学家,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微微调整了表,摁响了门铃。舒凌过来开门,看见佳南,角的笑愈发和:“许小姐,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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