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步伐急的在院子里走著,滿腦子都是方才嬤嬤的話。
在想,蕭璟,真的騙了嗎?
那一碗一碗,都是避子的藥……
卻那樣的信他……
他從前對的好,幾分真幾分假,又是不是,真的,全都是因著那位郡主的緣故。
云喬說不出話,迷迷怔怔的走著,竟差錯,走到了蕭璟的書房前頭。
此時的蕭璟,正和景慧和尚在書房下棋。
那景慧和尚,今日前來探蕭璟傷,在蕭璟宅子里消磨了一整日景,臨到夜也沒回過山寺,說什麼今夜要歇在此,好生照料蕭璟上的傷。
蕭璟上半褪,肩頭纏著繃帶,將傷裹得,看著又嚇人又嚴重。
他斜依靠在枕上,閑閑瞧著棋盤。
景慧和尚本就通醫,打眼一瞧,就知曉他這傷,并非什麼重傷。
莫說是未曾真的傷到骨,就是立時提刀橫劍要人命,也不妨礙半點。
想來特意包扎這副模樣,也是有心哄得人憐。
“區區小傷,倒做這副模樣。”景慧嘟囔揶揄道。
蕭璟懶得理他酸話,只瞧著棋局。
那景慧瞧他這般作態,又想起今日在山寺瞧見的,去寺廟里給蕭璟求平安符的云喬。
蕭璟是什麼人,云喬不知曉,景慧卻是最清楚的。
他這人,就沒有心,更遑論是。
那沈家夫人于他,至多也就是。
偏生蕭璟面皮生得好,又慣會裝相,竟真哄得那沈家夫人對他傾心相待,為他牽腸掛肚。
景慧都不敢想,日后私鹽案一出,那沈家滿門抄斬,沈家夫人瞧著今日枕邊恩的郎,了殺全家的劊子手,會是何心。
到底是出家人,慈悲為懷。
他心下有些不忍,嘆了口氣,問蕭璟道“那沈家夫人不明不白地跟著你,你日后歸京,可想過要如何安排?”
私鹽案一出,沈家抄家在所難免,到那時,蕭璟總不是對那位夫人,不管不問吧。
室里燭火搖曳,蕭璟被這話問得神微怔,有些恍惚。
隨口道“這份,連我妾室都做不得,至多就是養個外室罷了。”
房門外的云喬,拖著剛剛崴傷的腳踝,艱難行至門前,剛上門前臺階,恰好聽到這話。
腳步微滯,神怔愣了瞬。
那小心在手中的平安符,變得異常燙手。
即便早就心里清楚,和他只是水緣,也沒想過求什麼名分,可真從蕭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語,云喬還是不可自控的傷心。
抿停步,抬眸著房門。
聽得里頭的景慧嘆了口氣又問
“那沈家的,最是規矩守禮,乃是正經婦人,你是用的什麼手段,竟哄得那樣的人舍了規矩。”
蕭璟回過神來,也想起了那場意外后云喬因何同他糾纏至今。
聲音低寒答“一場意外,我認錯了,才有了初時的水緣,后來想給沈硯生個兒子,可沈硯子廢了,這才求了我幫。”
他眸冷沉,著棋子的手力道甚重。
是了,那人最開始,只是為了給夫君生個兒子罷了。
到如今心心念念的,也是生一個記在沈家的兒子。
蕭璟眼神越來越沉
,對面的景慧和尚聽了他的話,驚得險些從桌凳上跌下。
他方才的話,是說,那沈家之所以和他私通,是因為沈硯不能生,想借著他生個兒子,按在沈硯頭上。
景慧和尚心下驚呼不已,臉很是彩。
蕭璟是什麼人,皇后嫡出當朝太子。
那沈家夫人,竟然想生一個蕭璟的兒子,認沈硯作父親。
景慧抹了把頭上的薄汗,訕笑的又問蕭璟“那你呢,你和那沈家夫人勾纏至今,哄得人家對你一片真心,難不,真準備讓生一個你的兒子認在沈硯名下?”
蕭璟臉沉冰寒,揚手摔了手中棋子。
他每每想到那云喬一心一意想著給沈硯生個孩子的模樣,就覺氣不順。
砸了棋子仍不解氣,冷笑回了景慧和尚的話
“自然不會。
不過是在這江南之地閑來無趣的消遣罷了,我還不至于為所迷,讓一個旁人之婦生下我的子嗣。”
蕭璟話音冰冷無,
好似那些溫憐,纏綿,從來就不曾存在。
而屋外檐下,云喬立在門前石階上,聽著屋門的話語,面慘白。
果然,他從沒想過讓生一個他的骨。
他也說,當初那場水姻緣,是他認錯了人。
認錯了人……
那想必,也確如嬤嬤所言,他對的那些好,都是因為生得像那位郡主幾分……
夜風吹過,卻如陣陣寒刺落在上。
帶著冰刀霜雪般的可怖殘忍,走云喬溫熱的心魂。
那些曾經被蕭璟溫以待的點點纏,那些鬼使神差不可自控的,那些他榻上口口聲聲的語甜言,到這一刻,只剩下可笑。
云喬閉了閉眼眸,拼盡了氣力,才沒讓眼眶里的水意砸落。
重新掀開眼簾,又看向室里。
燈影燭火溫,映著室棋盤前斜倚子的蕭璟,溫雅清俊,一如從前每每時每刻。
可是云喬卻看不清,他披著的這副溫雅的皮子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蕭璟的話,將那曾被他炸開的冰封心湖,重新覆蓋茫茫寒雪。
那些短暫的、虛無的、不堪一擊的惦念,
在這一刻,像一個耳,狠狠在云喬臉上,將云喬打得清醒。
云喬忍了又忍,眼尾卻仍是沁出淚水。
那淚,是委屈,是不堪,是妄念后,卻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
蕭璟這一記耳,當真是響亮,將云喬那點子短暫虛無的念一點點碎得徹底。
不過江南之地消遣的玩意……
他只是他求而不得后,退而求其次的玩,他只是將視作榻上泄的人而已,他一直都在騙……
云喬低垂眼簾,畔浮現一抹苦笑。
腳踝鉆心的疼,每一步都似踩在利刃上被磨挑筋,
那膝蓋,也因在佛前久跪疼得厲害。
想起因著他的安危,夜半難眠,
想起爬了千層佛階,心心念念盼他平安。
想起從那道院墻上跳下時,腳踝剜般的疼,卻因著要來給他送平安符,滿心歡喜……
可是,得到了什麼呢?
一個狠狠的耳,一場驚醒的荒唐大夢。
云喬自嘲苦笑,低眸瞧著地上月。
月灑在地上,像是銀的霜,
初見潔白好,細卻冰冷滲人。
如同蕭璟一樣。
他扮作溫郎君,字字句句哄騙,
將捧到云端,
又親手推落懸崖……
這段時日的恩纏,他口口聲聲說的喜與鐘,究竟算是什麼?
他對舊人求而不得后,念念不忘,在上重溫的鴛鴦舊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