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這麽殘忍……

原以為淚眼已幹涸，沒想到還能哭出來。

原以為不會再激，沒想到一聽到六哥的噩耗，五髒六腑開始翻騰，疾速奔騰。

突然，一腥甜的熱流湧上來，從口中噴出，可我顧不了那麽多，我隻要六哥。

“湮兒！湮兒！湮兒……”

是誰在喊？

一支鐵臂攬住我的腰，驟然停下來，天旋地轉。

這張臉憂心如焚，這雙眼悲痛萬分，“你要做什麽？又吐又流，你究竟想做什麽？”

吐？雙目流？

完宗旺橫抱著我，健步如飛地。

我想阻止他，可是又有一熱流湧上，“我要見……六哥……”

因為激過度，我昏迷了幾個時辰。

四個大夫聯手會診，才把我救醒，但是，我的眼睛再度失明，比上次更為嚴重。

完宗旺一直守著我，寸步不離，握著我的手不放開。

直到半夜，我的病才穩定下來。

這一刻，我很清醒，清醒地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六哥了，我與六哥相隔。

這一刻，我不知道該不該恨阿磐。

這一刻，全的骨頭都在痛，痛得氣息幾乎停滯。

可是不久，也許是湯藥的藥效開始起作用，我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醒來時，已是次日早上。

拿下棉布，努力地睜大眼睛，卻仍然模糊不清，仿佛蒙著一層霧氣。

依稀看見完宗旺趴在床沿，他聽聞靜，立即起扶著我，“湮兒，好些了嗎？”

我問：“六哥真的被阿磐殺死了嗎？”

“此事以後我再詳細與你說，了嗎？吃點粥吧，我命人端過來。”他關切道。

“我不吃，你告訴我……六哥是不是死了……”我吃力地抓住他的手，懇求著他。

完宗旺猶豫須臾，沉聲道：“我們發現康王的行蹤，阿磐領兵追擊，雙方打得很激烈……最後，康王中箭亡……”

我追問：“首呢？”

他的指腹輕輕著我的腮，“康王手下帶走了吧，湮兒，不要太難過，你還有父皇，還有大皇兄，他們不想你為了康王而熬壞子。”

他說得對，我還有父皇要保護，還有大宋皇室尊嚴要維護，我不能因為六哥的死就此垮下去，必須堅持下去，必須抓住完宗旺的心。

我手索著，假裝無意間上他的臉，接著猛地回手，“我的眼睛很模糊……不過比前些日子好一點了。”

模糊中，他緩緩靠近我，我故意抬起臉，他的正好吻上我的。

隻是輕輕一吻，宛如清風拂過，他就起出去吩咐端來早點讓我吃。

已經複原的眼睛，因為六哥的噩耗再度失明，若不好好醫治，也許再無複原的可能。

雖然六哥死了，雖然痛徹心扉，但是，就像完宗旺說的，我還要活下去，因為父皇還需要我籌謀。

聽深紅說，在房前閑聊的那兩個守衛，被完宗旺死。

五日後，眼疾有所好轉，深紅和淺碧站在我麵前，我已能分辨出來。

這日午後，飛雪依舊，寒風淒嚎，屋裏擱著兩個火盆，卻仍覺得冰寒無比。

若是在宮中，雪兒和霜兒一定會將整個寢殿熏得暖洋洋的。

然而，這是金營，我是被金帥圈囚的人。

棉被雖厚，卻並不暖和，夜裏有完宗旺暖被窩，白日裏隻有我自己，越躺越覺得寒冷。

深紅和淺碧不知為何還沒回來，我想喝一口熱茶，隻能自己下床。

正要下床，有人推門進來，我轉眸看去，一抹模糊的人影緩緩行來。

以我對完宗旺的悉程度，來人不是他。

形高峻，腳步輕緩，我心中一跳，是阿磐。

“元帥，你回來了。”我看見阿磐坐在床沿，淺淺一笑。

他沒有開口，靜靜地著我，我亦睜著空的眼著他，他的五模糊一片，不知是何神。

我再次輕笑道：“為何不出聲？想嚇我嗎？”

他還是安靜地看著我，不語。

我手向他的臉，“是否有事發生？”

阿磐握住我的手，“小貓……你真的看不見嗎？”

我故作一驚，陡然出手，“你不是元帥，你是……石頭哥哥？”

“是我，小貓。”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你傷勢如何？好些了嗎？”我疏離地問。

“好了。”他著我的手，掌心的溫暖悉得令我眉骨酸，“聽說你雙目流、口吐鮮，是不是因為康王趙俊？”

他殺了六哥，我怨他，恨他，卻仍有一撲他懷抱的衝。

六哥，我真沒用。

我掩飾著紛的心緒，悲憤地質問：“你為什麽殺六哥？你知不知道，六哥是最疼我的兄長……是我最親的親人……”

阿磐飽含歉意地說道：“我並不知康王是你最親的兄長，若是知道，我一定不會親自領兵追殺……小貓，對不起……”

“你殺了六哥，有朝一日，我會殺了你！”我聲淚俱下。

“你想為你六哥複仇，現在就可以殺了我。”他的嗓音裏織著悔意與無奈。

“你以為我蠢嗎？現在我殺了你，你的皇叔、你的部下就會將我碎萬段。”激之下，我甩了他一掌，心，真的很痛，阿磐，我並不想打你……

“你要如何，我便如何，小貓，隻要你能原諒我，我隨你置。”

我雙拳捶床，怒吼：“你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阿磐握著我的手臂，溫地我，“不要激，小貓，我們好好說……”

我捂臉痛哭。

須臾，他輕輕地摟住我。

“小貓，我懇求皇叔讓我帶你走，可皇叔礙於麵子不肯放你走。”

“我知道你為了能夠見你大皇兄一麵，才對皇叔……你隻是委屈求全，是不是？”

“我不知皇叔是否真的喜歡你，可是小貓，無論如何，我會設法帶你走。”

他不停地說著，語聲中的哭音很重。

淚在流，心滴，骨劇痛。

我起心腸，用力地推開他，厲聲詰問：“完磐，你跪在屋外一夜一日，為什麽不闖進來？為什麽不帶我走？你孬種！”

阿磐靜默片刻才道：“我錯了，我應該立即帶你走……你的風寒癥很嚴重，陷昏迷，皇叔說假若我帶你走，隻會害死你……而且我有傷在，打不過皇叔，皇叔也不會放我們離開。”

原來，他是擔心我的病才沒有著來。

完宗旺竟然這麽卑鄙！

可是，事已至此，我沒得選擇。

“就算你沒有錯，但是你殺了六哥，從今往後，我對你不再有任何意。完磐，你也是金人，你我之間橫亙者國恨家仇，再也不可能了……”我淡漠道。

“但是皇叔也是金人……”

“自一年前我為他的人，這個事實就無法改變。”

“一年前……”他喃喃道，過了半晌又道，“一年前，我是西路軍的將軍，一直在太原。”

如果他跟隨完宗旺在東路軍，也許我會在出使金營的時候與他相遇，也許就不會遭到完宗旺的淩辱。可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世事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如果”和“也許”。

阿磐堅決道：“小貓，你好好養病，一有機會，我會帶你走。”

我冷笑，說得堅定：“我不會跟你走！阿磐，我們再也不可能了！”

“為什麽？”阿磐不敢置信地問。

“因為，你沒有資格。”我深知這話會傷他很重，可是一定要說，而且要說得冷酷絕，“若非帝王之才，要不起趙飛湮。”

這番話的弦外之意，他懂得，我要完宗旺，不會要他。

因為，完宗旺是皇太弟，是金國的儲君。

雖然阿磐是金帝嫡長子，貴為大皇子，卻不是儲君，大金江山，不屬於阿磐。

“這就是你的決定？”阿磐問得極為艱難，悲痛刻骨，仿佛心魂碎裂。

“是，這就是我的決定。”

他踉蹌地走出去，模糊中，他的背影仍然高，卻搖晃得如同悲傷搖曳的寒蘆。

淚水無聲落，雙眼愈發模糊。

阿磐，我真的沒得選擇。

你會懂我的，是不是？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