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地笑,“皇後,真兇究竟是誰,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急於殺人,便是心虛,無非是擔心謀暴,害不死人,還引火自焚。不過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唐括皇後冷笑,“憑你?你殺不了我。”
妃深深一笑,“沒錯,我殺不了你,不過有一人可以殺你。”
唐括皇後道:“假若你有能耐讓陛下殺我,我就心甘願地將皇後之位讓出來。”
“那就拭目以待咯。”妃沉地笑,“皇後,如果我姐姐有何差池,或是傷了一毫,我會把賬記在你頭上,我相信,皇太弟也會把這筆賬記在你的好妹妹頭上。皇後該知道皇太弟的心比陛下冷酷多了,到時王妃會有什麽下場,你應該很清楚。”
“妃七竅玲瓏心,果然險毒辣。”
“半斤八兩,不然我也不配為皇後的對手。”
這場彩絕倫的對陣,當真暢快淋漓。
最後,唐括皇後怒氣高漲地撤出牢獄。
懷呼出一口氣,仿佛繃的弦驟然鬆懈,氣勢頓消。
我握著的手,“懷,謝謝你。”
輕然一笑,“我們是姐妹,不必計較這麽多,再者,我們淪落至此,再不守相助,我們就任人欺負、陷害了。”
離去前,叮囑我,以後的膳食都由小魚或小芳送來,還需以銀箸試毒。
因為,唐括皇後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殺我。
我在牢獄待了兩日三夜。
夜裏,完宗旺在牢中陪我,擁我眠。
第三日午時,他帶我回府。
深紅和淺碧伺候我沐浴更,接著擺上我最喜歡的菜肴,我默默地吃了一碗米飯,寬午憩,卻被他抱起,來到聽風閣。
自從出了牢獄,他極力討好我,我卻未曾說過一個字,也未曾給他好臉看。
桌案上擺放著煎茶用的,完宗旺將茶葉遞在我眼前,“知道這是什麽茶嗎?”
我瞥了一眼,行至窗前,以背對著他。
他從後擁著我,“我想喝你煮的茶,那白茶是我托人從南方帶回來的,千裏迢迢,千辛萬苦,你好歹煮一下,嚐嚐是何味道。”
“深紅和淺碧會煮茶,讓們伺候王爺吧。”我決定繼續生他的氣,“妾乏了,先去歇著了。”
“還沒消氣?”他轉過我的子,“你看過一樣東西後,我保證,你一定會消氣。”
我冷冷眨眸。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如雲的羅帕,放在我掌心,詭地笑,“打開看看,許是驚喜。”
我展開羅帕,悉而久違的筆墨映眼簾,我驚喜地看著父皇所作的詞:
燕山亭
裁翦冰綃,輕疊數重,冷淡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殺蕊珠宮。
易得凋零,更多、無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
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父皇,父皇,我明白你的心,明白你的苦楚,父皇,你是否安好?
有人拭去我臉上的淚珠,“再過不久,你爹爹就會抵達會寧。這是我派人去向你爹爹要來的,喜歡嗎?”
我頷首,眷地看著這首詞,仿佛看見父皇那蒼老憔悴的微笑,淚水不斷地湧出。
“一首詞,招惹你這麽多淚水,若是見到你爹爹,不知哭什麽樣子。”完宗旺寵溺地笑。
“還沒消氣嗎?”見我始終不語,他又問。
我看他一眼,埋首在他的肩窩,漸漸止了哭聲。
他拍著我的肩背,聲。
然而,經過毒殺一事,他對我的寵,大不如前。
不再夜夜專寵,不再日日相見,有時候他連續兩三日都沒有踏進淩致苑半步,我覺到他刻意地與我疏遠,刻意地不見我。但是,我覺得輕鬆不,那種以事敵的恥辱也有所緩解。
無須時刻偽裝自己的日子,很舒服,很安然,一人待在淩致苑,看書煎茶,看庭前花開花落,聽秋風颯颯,雲絮卷舒,愜意得想笑。
毒殺唐括皇後和唐括王妃一案,不了了之,我隻知最終查明下毒之人不是我,究竟是誰,沒有人告訴我。不過我早已猜到是唐括氏姐妹賊喊捉賊,以試毒,以此讓我永世不得翻。
眼見完宗旺厭膩了我,深紅和淺碧比我還著急,每日勸我應該挽回王爺的心,還出主意慫恿我從王妃那裏搶回王爺。我全當耳旁風,自由自在地剪花枝。
金秋八月,父皇、大皇兄趙恒與宗室數百人終於抵達會寧。
完宗旺對我說了他們來到會寧後的況。
金帝命父皇等人穿孝服前往太祖廟拜祭,以示大宋君臣對金太祖、對金國的尊敬,並且以此辱大宋。然後,父皇和大皇兄被迫進宮,在乾元殿拜見完鋮,完鋮封父皇為昏德公,封大皇兄為重昏侯。
我宋太祖、太宗統一神州後,也曾封南唐國主為違命侯。想不到,上蒼開了如此玩笑,要我父皇償還趙氏先祖所造的孽。
曾經辱人,也必被人辱。
隻是秋季,我卻覺得寒氣無不在,如墜冰窖。
父皇……
父皇怎能忍這般辱?
完宗旺又說,跟隨父皇和大皇兄的後妃三百餘人,包括太上皇後鄭氏和朱皇後,歸洗院。洗院,並非洗浣紗之地,而是金國特設的供宗室子弟、高臣屬取樂的地方,如同家院。
更令人氣憤的是,依真風俗,金賊迫洗院的大宋後妃,披羊裘,上,以供金人觀瞻,評頭論足。
多人不堪辱,紛紛自盡,卻被金人攔住。
作為國母,太上皇後鄭氏和朱皇後深恥辱,回屋自縊,被人及時救下來。
不知何時,我跌倒在地,捂臉痛哭。
有人將我抱到床上,輕摟著我,“你在發抖。”
“別我!”我怒吼,暴地推開他,怨恨、毒地瞪著他。
“你恨我?”完宗旺沉聲問道,濃眉飛拔,似乎極為不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驀然驚醒,腦中靈一閃,怒火中燒地喊:“是!我恨你!我恨不得將你碎萬段!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寧願死,也不想再被你辱,被你棄!”
他抱著我,溫地哄著我,“湮兒乖,很快就過去了……我帶你去見你爹爹,可好?”
我淚眼婆娑地問:“真的嗎?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他為我拭淚,沉聲呢喃,“傻丫頭……”
父皇暫住在會寧城一座蔽的院落,重兵把守,完宗旺說是大太子安排的。
他抱我下了馬車,我直闖院門,卻有守衛攔阻。
後的皇太弟亮了一下金牌,侍衛便恭敬地撤手立,讓我進去。
我直奔後院,沒頭蒼蠅似地闖撞,若非他領我來到父皇的寢房,估計就看不見那驚心魄的一幕。
那一幕,為我的夢魘,糾纏我一輩子,直到我臨死的那一刻,仍然無法釋懷。
我看見,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一繩,那繩套裏的頭顱,就是閉目的父皇。而父皇的下麵,是大皇兄。他正慘著抱著父皇的,將父皇的子往上撐起,卻怎麽也無法將父皇弄下來。
魂飛魄散。
我衝上去,一抹人影比我更快,就像利箭離弦,與趙恒合二人之力將父皇抱下來。
了數聲,父皇幽幽轉醒,見到我,以為是在做夢。
完宗旺和趙恒退出寢房,我抱著骨瘦如柴的父皇,淚如雨下。
別來一載,滿腹心酸,父皇也失聲痛哭。
“孩子,你瘦了,氣不大好,是否……”父皇抹去淚水,輕我的臉。
“湮兒很好……王爺說今日帶我來見爹爹,我興得睡不著,今日還起了個大早,起自然不太好。”我努力笑得開心,“順德姐姐,懷,樂福,永福,嘉福,都很好,爹爹莫擔心。”
“好好好,爹爹放心。”父皇也想開心一些,卻笑得更加悲酸。
“爹爹,活著就有希,六哥已登基,會設法營救我們。”我附在父皇耳畔低聲道,“我們要好好活著,有朝一日,一定能夠回到汴京。”
“爹爹也聽聞了,俊兒……也不容易。”
“是啊,大宋還有那麽多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將,六哥是中興之主,在君臣齊心合力下,一定能夠救出父皇,一定能夠揮師北伐,將金賊趕回老巢。”
父皇不住地頷首,略有欣。
短短一載,父皇卻老了十歲,皮包骨頭,麵蠟黃,憔悴不堪。想來這一載,父皇過得很不好,被金人囚,不時遭金人的打罵;再者,心到重創,悲鬱難遣,鬱結於心,長此以往,便日益憔悴。
我心痛如割,強撐著道:“爹爹,隻要你好好的,湮兒就覺得還和以往一樣,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苦都可以忍……湮兒希爹爹心有所盼,等著六哥來接我們的那一日。”
父皇著我的頭,“爹爹明白,爹爹不會再輕生。”
接著,我簡略地說了幾個姐妹的事,撿好的說。
半個時辰,卻覺得隻是一瞬,我不舍地離去。
完宗旺說,還有機會見麵的。
至於何時再與父皇見麵,他不肯告訴我。
發現前進的方向並非回府的路,我問:“不回府嗎?”
他但笑不語。
目的地是郊外,一掩映在蔥鬱碧樹中的流水院落。
這別苑頗有康王府山水佳木的影子,屋瓦青黛,飛簷巧閣,飛瀑流泉,瓊枝玉樹,花木各顯芳姿,在這建築房屋獷厚重的北國,突然出現這麽一座巧、細致的別苑,當真令人驚訝。
“喜歡嗎?”站在花苑中,完宗旺執著我的手,期待著我的回應。
“喜歡。”我仿佛回到了汴京,康王府的一花一木仿佛就在眼前。
“今日起,這座別苑屬於你,就做‘飛湮別苑’,如何?”
“王爺想金屋藏?”
“金屋藏?”他不解地皺眉。
“就是將我藏在這裏,不讓人知道。”我嘿嘿一笑。
完宗旺笑道:“偶爾來此住上幾日便可,你還是乖乖地隨我住在淩致苑,哪裏都不能去。”
我笑,忽然眼前一亮,驚喜地起來,“哇,好啊!”
步後院,似有火燒。在白牆黑瓦的映襯下,那三株紅楓豔紅得如火如荼,灼人眼目。
一大片紅彤彤的雲霞落凡間,點綴著清素的院落,雲蒸霞蔚;又如繡娘在枝椏上以綾羅綢緞織就的一匹冠絕天下的百尺紅錦,繡絕倫,令人目眩。
秋風掃過,片片楓葉落了一地,滿地嫣紅。
我奔過去,撿了三五片紅楓葉把玩。
忽的,我騰空而起,完宗旺抱著我直寢房。
那楓葉,灼烈燃燒,紅得似,濃稠如,亦如恨。
注釋:借用宋徽宗趙佶所作《燕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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