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妤皺著眉轉過來，正見白年斜倚著，肩頭落了霜雪。

白輕紗遮住麵容，隻依稀看見廓分明的側臉，雙目閉，更顯青的長睫濃，端得一副出塵絕世的模樣，倒不像個冷言冷語之人。

想來是薑妤太過心虛，出現幻聽了？

薑妤扯著李貞的袖，低聲道：“畫舫人好多啊，哪能看得清哪個是裴宵？”

房簷離畫舫五十步之遙，但大雪漫天，能看到船上的人，卻又看不真切。

約約見拿扇子的公子正摟著畫舫姑娘飲酒。

李貞也有些困，想起後的路人：“敢問公子，船上那位拿扇子的當真是裴宵？”

裴宵懶懶“嗯”了一聲，甚至沒取下帷帽看畫舫上的形。

反正他也不會娶薑妤，隨便他們怎麽誤會吧。

可聽到肯定的答複，周圍氣突然變低。

天也格外沉。

隻有畫舫上歌舞升平，拿著扇子的周陵左擁右抱，咬住姑娘用喂來的葡萄，樂在其中，“這裏本公子，今日我請客，兄弟盡快開懷！”

朗笑聲和子的聲傳來。

李貞複雜的餘瞥向薑妤。

都說裴宵青年才俊，是個清風朗月般的人，沒想到私下裏竟是這般作風。

“妤兒……”

裴家和薑家一紙契約，絕非輕易能改的。

李貞一時不知如何安，隻能跟著罵道：“裴宵這種不懂潔自好的男人，早晚爛死在床上！”

“咳！”後的人重咳了一聲。

薑妤水靈靈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嫂子這話說重了，裴宵終究是我未來夫君，就因為這點兒事讓他爛在榻上終究是太惡毒了。

況且他隻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而已！

若婚後他還是如此，那定然是妤兒這個做妻的不夠優秀，夫君才會留外麵的野花野草。”

裴宵也不睜開眼，過帷帽上的輕紗饒有興味看著薑妤。

小紅帽下，小臉凍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看上去像了欺負的貓兒一般。

都道薑氏溫可人，知書達理，果不其然。

閨中養出來的姑娘，果然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無趣！

裴宵戴好帷帽，打算離開。

李貞聽薑妤這般自輕自賤，亦歎了口氣，“妹妹，是裴宵自己德行無狀，你可莫要委屈了自己！將來你嫁過去，他還這般花天酒地不知悔改，別說在父母麵前，就是上達天聽，那也是裴宵沒理！”

“嫂嫂也覺得是裴宵的錯吧？”薑妤抹去眼角的淚痕，再抬眸時，眼中燦若星辰，“裴宵此人品行不佳，若是婚後還沾花惹草，是不是我就有足夠的理由跟他和離了？”

薑妤跟那裴宵又不，他是什麽狂蜂浪蝶，薑妤本不在乎。

最好是他多犯點兒錯，如此將來和離也怪不到薑妤頭上。

裴宵和李貞同時向薑妤。

哪有一點兒卑躬屈膝的模樣，分明盼著和離呢。

李貞搖了搖頭，“明年裴公子便要參加科舉了，他是皇上看重的人，恐怕不會那麽輕易同意和離。”

“不怕，我有辦法讓他乖乖和離！”薑妤清澈的眼眸出狡黠的笑意，結了冰淩的長睫像展翅飛的蝶。

雪停了。

兩個姑娘挽著手離開，小紅帽還掰著手指算計：“等嫁過去，我就扮醜，惡心他。”

“再給他納幾房小妾，讓他嫌棄我。”

“再花他的銀子，日日嘮叨他，他總會不得提和離的！”

李貞聽得頭皮發麻，“妤兒，哪有嫁人不盼著好的？”

“可裴宵實在不是如意郎君啊。”

“那妤兒想找怎麽樣的人？”

“自然是會幫我挑魚刺，幫我服，幫我熬燕窩粥，傷了幫我抹藥，做噩夢了擁我懷……總之，要事事待我好。”

“世上真的有這般好男兒嗎？”

“有啊！”薑妤敲了下李貞的額頭，衝俏一笑，“夢裏有！”

那抹豔麗的紅跑進了白皚皚的雪地，風一起，袂翩翩。

像茫茫寒冬裏一盞琉璃花燈，讓人一眼萬年。

裴宵取下帷帽，目送小紅帽的背影，饒有興味扯了扯。

這姑娘……在算計他？

他怎麽可能都被一個小姑娘拿呢？

休想讓他犯錯！

*

大婚之期，如約而至。

裴府所在的龍虎街整條街道紅綢錯，掛滿了紅的兔兒燈。

十裏紅妝，接親隊伍從街頭排至街尾，兩旁湧的人群絡繹不絕。

裴宵騎著那匹他馴養了很久的高頭大馬，來城門口接薑妤了。

大雪漫漫，穿著綠喜服，手持卻扇走下馬車。

路麵太，薑妤腳下不小心崴了一下。

裴宵立刻上前，扶住了，當著眾人的麵，將冰冷的手攥進掌心，“夫人，我扶你。”

薑妤想說：他們很嗎？

可觀禮的人紛紛起哄。

“新郎兒真啊！”

“真真是一對璧人！”

……

薑妤有些不好意思，想要開手。

他卻沒放，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麵，明正大牽著，與步喜堂，接眾人的祝賀。

兩姓聯姻，天地為證。

紅燭映照著房裏的大紅囍字，如夢似幻，讓薑妤覺很不真實。

裴宵和那日畫舫上的人完全不一樣，婚儀過程中，一直對噓寒問暖。

他這麽個模範夫君的樣子，薑妤要怎麽和離？

薑妤訝然又不甘地打量著喜榻上與並肩而坐的裴宵。

此時，賓客退去，房裏隻剩他們兩人。

裴宵很快知到了那束的。

“夫人對為夫的表現有什麽意見嗎？”他眉眼俱開，笑如春風和煦，朝薑妤邊挪了下。

兩個人本來坐得就近，如此肩膀相蹭，薑妤有些不適應地繃直了，“你、你離遠點！我有腳臭！”

“沒關係，我準備了藥給夫人泡腳。”裴宵將一包足藥放在薑妤手上。

薑妤滿腦袋問號，默默又往右側挪了下屁，“我、我、我口臭，你離遠點！”

“沒關係，我準備了木槿花做的漱口水。”裴宵又往邊坐了坐。

薑妤覺得這人有病吧？

大婚之夜，準備這麽多藥作甚？

還有啊，他為什麽連口臭腳臭都能接？

況和薑妤預料的很不一樣，薑妤有些慌了，已經退無可退，後背在床榻靠背上。

裴宵卻已傾過來，手抵在兩側，與隻在一拳之隔凝視著。

那雙桃花眼像深邃的旋渦，恨不得把人吸進去。

薑妤恍然發現這個房分明是狼。

“裴、裴宵你要做什麽？”薑妤驚慌失措。

“夫人，大婚之夜當然是該房啊。”裴宵薄微啟，作勢去銜的。

薑妤嚇得花容失，閉上了眼。

就在快要上的臉頰時，裴宵忽而改變方向，在領上落下一吻。

低磁的聲音噴灑在薑妤的上，“不納妾，不逛青樓，會挑魚刺，會服，會熬粥，夫人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麽？”

“我、我……”

“當然，其他方麵也不弱，不信夫人親自檢驗。”

紅帳幔落下，傾瀉一室旖旎。

裴宵才不會再犯錯，讓這小狐貍挑出病，有機可乘……

一年後，薑妤多看了眼貴妃娘娘頭上的金南珠發簪。

所以裴宵挑燈苦讀，金榜題名，為朝中炙手可熱的權臣。

從此，薑妤想要什麽宮中飾都唾手可得。

兩年後，薑妤無意提起三王爺家的小世子可，於是裴宵兢兢業業、殫竭慮，終於讓薑妤如願以償懷上他們的骨。

這一次，裴宵不會讓有借口離他而去。

十年後，裴首輔滿門榮耀，百姓對裴大人的功績津津樂道。

而更讓人羨豔的，是裴大人半生隻守著一個薑妤，從不曾讓掉一滴眼淚。

人到中年的薑妤容煥發的模樣，一點不比兒孫們的氣差。

大兒念念問：是如何做到讓爹爹十年如一日的？

薑妤坐在木槿樹下的搖椅上，回憶起當年那場大雪，出慈祥的笑意，“無他，你爹爹他笨吶！”

裴宵曾畫過一副木槿花的扇麵，流傳到了姑蘇。

扇麵上穿著鵝黃襦的仙子站在落英繽紛的木槿花樹下。

薑妤不知為何一眼便相中了，從那以後就一直關注著裴宵。

這般清風朗月的男子，站在那就已占盡人間風流。

那年屋簷下相遇，薑妤又怎會認不出他呢？

所以薑妤那番和離的言論是故意刺激他的。

沒想到裴宵那麽笨，被騙了半輩子，當了半輩子的模範夫君。

不遠，正在研磨花瓣為薑妤做胭脂的裴宵，看了眼樹下那抹影，不覺揚起眉梢。

薑妤不知道，當一襲紅鬥篷跑進雪地裏的時候，他恍然想起了：某年冬天，踮起腳尖，著他耳朵，笑靨如花：“冬至吃年糕，願夫君長命百歲年年高。”

謝上天，讓他多了一世記憶。

謝，這一世先朝他走來。

曆經千帆，時空替，他在每一世著。

全文完——————

再見啦，我的宵哥和妤兒！

再見啦，寶子們！

我們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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