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端對辦公室政治鬥爭沒有任何興趣,以往朝暉所裡的氣氛也不差,隻是如今,即便自己想要置事外,恐怕也是無法獨善其。能很明顯地覺到朝暉裡有兩列站隊,一列就是以杜心怡為首的會來事兒派,大部分以近幾年新進的員工為主,這個派別裡的人,業務能力並不突出,但拉幫結派踩低捧高打擊異己的手法倒是嫻極了,甜腦子活,雖然工作不行,但是特別擅長彙報和搶功勞,每天鑽營的都是怎麼和林暉這些合夥人混好關係,心思完全不在提高自己的水平上;另外一列則都是相對實幹的律師,業務能力能打,但不擅長自我營銷和人際鬥爭。
因為林暉對杜心怡的縱容,因此杜心怡那種毫不遮掩的兩麵派和對其餘員工的頤指氣使打擊報復,雖然大家頗有怨言,但也並不敢正麵和杜心怡衝突。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更何況,是林暉麵前的紅人,林暉對幾乎是無原則的回護。
隻是白端端學不會這樣的虛與委蛇,一個小時後,林暉回了所裡,白端端放下手裡的檔案,便板著臉進了他的辦公室。
林暉看起來風塵僕僕,見了白端端,點了點頭:「端端,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他一邊倒水,一邊說,「上次徐誌新那個案子,你輸給季臨了是吧?這案子算了,本來就是臨時轉手給你的,標的額又小,但是之後你自己選案子,絕對不要選這種明顯會輸的案子,我們朝暉現在接案子,都講勝訴率了,你這樣,很容易壞自己口碑。另外,下一個裁員案好好打,對方律師又是季臨,你上次一個人對他落了下風,下個案子涉及300個員工,是個大案,你一個人對季臨可能有點吃力,我讓杜心怡一起協助你,其實業務水平也不錯,剛替我們客戶贏了一個案子,花最小的本把一個老員工給開了……」
杜心怡,又是杜心怡!不提還好,這一提,白端端心裡的火苗簡直是劈裡啪啦開始燃燒。
林暉卻對白端端的緒一無所知,他還在繼續關照道:「勞保局、司法局那邊也和我打過電話表示過了,因為涉及300個員工的勞資問題,社會影響會比較大,千萬要和諧地理,不論是和季臨談和解還是最終走仲裁訴訟,都要安好我們這邊300個當事人的緒,別鬧出社會新聞了,影響不好。」
林暉講到這裡,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端端:「端端,你有時候太直接太不在乎人世故了,這樣很容易得罪人,這點上這次好好和杜心怡學學。」
「和學?學什麼?學用不流的手法欺騙對方當事人,以達到給自己當事人省錢的效果?」白端端終於忍不住,的聲音嘲諷,「林老師,你知道杜心怡是用什麼辦法贏了案子嗎?去騙對方當事人!利用資訊的不對等!你覺得這種手段應該值得提倡?」
白端端一邊說,一邊瞪著林暉桌上那難看的雕塑。
林暉抬了抬眼皮:「白貓黑貓,能抓到耗子就是好貓,杜心怡的方式不違法,完全是利用了勞法裡的規定,因為最終的作,這位企業客戶非常滿意,已經決定和我們簽下長期顧問協議。」
林暉的聲音波瀾不驚,卻也意味深長:「端端,這不是早幾年了,現在法律市場越來越飽和,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你不能為客戶做到杜心怡那樣,自然有別的律師能做,那憑什麼這個客戶會留下選擇你?別人有這樣的作,那以前你能勝訴的案子,現在不代表就能繼續勝訴了。」
你不要太天真了。
林暉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這句潛台詞,已經傳遞給了白端端。
「這次正好你找我,那我也和你直說了,之前你在B市,我不太管你,有很多案子,明明標的額非常大,但礙於是企業客戶,你不肯接,白白拱手把這樣好的案源送給了B市其餘律所,我沒說你;還有一些案子,明明是價效比非常低代理個別員工勞資糾紛的案子,你卻偏偏要接,來來回回算上差旅費,大概剛能和代理費打個平手,幾乎都可以算作是法律援助了,對所裡的創收本無益,我也沒說你;而且明明有些案子通過杜心怡這樣的作,可以穩贏,你堅持不肯,我也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現在你回了總所,就在我眼皮底下幹活,有些規矩,你就要撿起來。」
林暉的語氣很冷,眼神也很冷。
白端端咬了咬,林暉對自己的不滿意,其實白端端半年前就覺出來了。朝暉的創收越來越好,可林暉和自己之間的關係卻越來越劍拔弩張了。
朝暉創立的時候,是白端端陪著林暉一起走過來的。整整半年,白端端沒有要過一分工資,完全靠著對林暉的恩和對職業的熱誠堅持下來的,那時候想要拿下一個案子不容易,沒錢沒人脈沒資源沒經驗,什麼也沒有,當時的白端端以為,自己和林暉之間對法律的理念和堅持是相同的,而直到如今,才發現,並不是。
「林老師,既然你提了這個話題,那我也不和你含蓄了,先不提杜心怡的辦案手法我認不認可,我就問問,我們律師的工作重心,應該是服務客戶還是營銷?」
白端端抿著,索豁了出去:「林老師,我知道自從半年前,你想在B市分所推廣營銷路線,卻被我死阻撓抵製以後,你就對我很有意見,但你不覺得,現在總所搞這一套,完全把律所工作娛樂圈化,甚至弄出什麼劇本來編排故事,本不是對法律負責任的態度?同事們好好的工作要被錄製進度打斷,而錄製過程中,誰能保證沒把客戶的敏資訊不小心給暴了?」
果不其然,林暉沉下了臉:「白端端,你隻是朝暉的一個提律師,我纔是律所的運營者,營銷是提高律所知名度的必經之路,朝暉開始參與這些營銷運作後,業務量提高了一倍不止,朝暉想要繼續往前走,這是必要的。你不是合夥人,營銷不營銷不需要你批準,沒什麼事就出去吧。」
而就在白端端準備轉離開之際,林暉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還有,以後不要再我林老師了,我已經離開大學很多年了,你也已經不是我的學生了。」
「我知道建立朝暉時你吃了很多苦,犧牲了很多,但人不能躺在自己功勞簿上仗著過去的績,就覺得自己有資格對朝暉的現在指手畫腳,你和我說過,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的也是。」
白端端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暉,對方卻並沒有抬頭,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再給。
白端端死死咬住,放下了開門的手。
這樣直接衝進林暉的辦公室板確實逾矩,然而過去的那麼多年裡,自己不每一次都是這樣的嗎?甚至因為自己的異議和堅持,林暉纔多次沒有剛愎自用到走了岔路,當初讓朝暉揚名的好幾個大案,最終的辦案思路,甚至也是因為自己的冒死直言,才讓林暉避免了裡翻船。
一直以來,白端端以為林暉接納了這樣的自己,也認可這樣的自己,然而事到如今,才知道,林暉並沒有。
白端端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頓了頓,才道,「林par。」
*****
白端端回到自己辦公桌,心裡還是難又冰冷。
不要再自己林老師了,已經不是自己學生了,潛台詞是什麼?
不過是讓白端端認清自己,自己如今和其餘所有律師一樣,隻是林暉的員工,別覺得因為有大學裡這層關係以及有過建立朝暉時的共患難,就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
但其實林暉不用講那麼直白的,他明明可以點到為止的,後麵的話他本沒必要說的,自己並不傻。
隻是令人諷刺的,林暉以為自己是仗著過去的付出才每每指手畫腳,他本不知道,自己每次和他通時,心裡想的本不是自己為朝暉為林暉做過什麼,反而是林暉對自己的恩。
因為顧念著這份恩,自己纔不想看朝暉越走越偏,就算從商業角度來說,業務和創收越發優異,但白端端總覺得,做律師,為了贏,也是要守住底線的,很多作手法確實不違法,但未免太下作,並不值得提倡。
算了,改變不了林暉,那至自己不要為此改變就行了。
白端端斂了斂緒,重新振作起來,坐下來,又開始埋頭做那300個員工的辭退賠償方案。
下一個案子又杠上季臨,這次怎麼說都不能輸了。
白端端想讓林暉知道,自己和杜心怡不同,自己能贏,並且不需要靠那種不流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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