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彷彿他一輩子的執念,他輕輕一笑,有了定奪。
【8】
他決定迎娶楚錦,楚錦這一次沒有抗拒,甚至對他曲意奉承。
對比著楚瑜的剛烈,溫可人的楚錦,真是再好不過的解語花。他喜歡和楚錦聊天,也開始喜歡上了外麵的生活。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
他背對著楚瑜,悄悄將一切都做了。在定下婚期那天,楚瑜突然臉蒼白著回家,他們已經很久沒說話了,他以為是知道了他要迎娶楚錦的事,卻不想卻是突然同他說:「楚生,我們和好吧。」
顧楚生微微一愣,楚瑜走上來,擁抱住他,低聲道:「他們說你的話,我聽到了,是我不事。我這一功夫,我找師父廢了。楚生,我會好好當顧大夫人,我不會再讓人笑話你了。」
顧楚生沒說話,好久後,他抱住,慢慢道:「你別怕。」他也不知當說什麼,他隻是抱著冰涼的子,沙啞著聲道:「以後,我會護著你的。」
他把婚期推遲了,一切彷彿沒發生過一樣。
楚錦並沒有催促,甚至悠閑等著他。他問楚錦,你哪裡來這樣的自信。楚錦微微一笑:「楚生哥哥說得奇怪了,我這份自信,不是哥哥給的麼?」
「哥哥要的東西,」將手搭在他口,神溫,「哪一件,是沒得到的?不過是一時憐惜,還能憐惜了一輩子不?姐姐是楚生哥哥的妻子,我門,也不會如何。畢竟,喜歡你,不是麼?」
喜歡他,所以會包容他。若不包容,那就是不夠喜歡。
他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這了他做事的一貫邏輯,他總是在測試對他的,反反覆復。
於是他拉下的手,點頭道:「你說得是。」
他和楚瑜過了一段似如新婚的日子,楚瑜調養好了,終於有了孕。
那時楚瑜很高興,不刺他,他說什麼,都樂嗬嗬接下去。他也說不出重話。
他看給孩子做服,看笨拙又溫的模樣,心也覺被什麼填滿。有時候他們兩個人一起試著給孩子做服,但兩個人都不會做針線活,誰都做不好。
楚瑜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他什麼都忘了,就一心一意等著這個孩子出生。
他的喜悅染了所有人,朝堂上所有人都恭賀他,除了衛韞。有一日他和其他同僚聊著做父親的事時,衛韞從旁走過,淡然出聲:「下作之人,堪配為父?」
這話讓他冷了神,他盯著衛韞,平靜道:「衛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家中妻子有孕,在外仍有紅知己,」衛韞眼中帶了譏諷,「顧大夫人若知此事,也不知會不會後悔,當年千裡迢迢,去救起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聽到這話,顧楚生臉大變。
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說起當年楚瑜私奔來救他這件事。
他勾起角,嘲諷出聲:「那不也是拋下了你哥來的麼?衛世子看不住人,這能怪我?」
「我哥看不住人?」衛韞抬眼看他,神平淡得似是不屑看他一眼,「你若讓楚瑜見我哥一次,還會去找你這賊子?」
說著,衛韞冷笑出聲:「真是瞎了眼。」
這話讓顧楚生幾乎無法息,他正要說什麼,就看小廝衝過來,告訴他楚瑜早產的訊息。
他急急忙忙沖回家中,聽著楚瑜在房大喊,他急得來來回回,走來走去,罵著下人道:「怎麼看夫人的?!怎麼把看這樣的?!」
「大人,」管家終於忍不住,小聲開了口:「夫人知道錦夫人的事兒了。」
聽到這話,顧楚生腦子嗡了一下。
他張了張口,一句話說不出來。
【9】
楚瑜生產完後,他去看。
很虛弱,他就站在邊上,一句話都不敢說。好久後,他終於坐到邊,手握住了的手,低低說了句:「辛苦了。」
楚瑜疲憊睜開眼,目很涼,卻是說了句:「放開。」
「沒事兒,」他艱難出一個笑容,「我陪陪你。」
「臟。」又吐出一個字。顧楚生搖了搖頭,溫道:「我不覺得臟。」
楚瑜靜靜看著他,好久後,終於解釋。
「你臟。」
顧楚生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著楚瑜,楚瑜眼裡是藏不住的厭惡,他沉默了片刻,心有什麼湧上來。
他突然笑了。
「你後悔嗎?」
他問。
閉上眼,神疲憊,他笑出聲來:「你後悔了是不是?當初就不該選擇我,不該和我在一起。你該嫁給衛珺,甚至於衛韞,都好。」
「可他死了!」顧楚生站起來,他狂笑出聲,「他死了!你沒有退路,楚瑜,你這輩子,註定隻能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嗎?!」
楚瑜沒說話,抖著眼睛,眼淚浸了出來,看上去可憐極了。
他覺得那眼淚是剜在他心上,讓他又痛又絕,這中間又帶了那麼幾分欣喜,這種自後帶來的快,才讓他覺得,楚瑜在給他回應。
「既然,喜歡楚錦,」沙啞出聲,「又為什麼,娶我?」
「既然,要娶,」每一個字都帶著哭腔,「又為什麼,不放我?」
不放。
那當然不放他。
他腦海中彷彿有一頭巨,咆哮著問——他憑什麼放?
嫁給了他,有了他的孩子,這一輩子,下一輩子,都是他顧楚生的妻子。
可這些話他不想說,他怕說了,便會映照出他那顆狼狽的心。
於是他平靜出聲:「不是你求的嗎?」
「楚瑜,」他淡淡開口,「你一輩子是顧大夫人,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楚瑜沒說話,低笑開口:「顧大夫人?」說著,猛地睜開眼,用了所有力氣,將手邊的杯子砸了過去,怒吼出聲:「我不稀罕!」
那杯子砸得他頭破流,如這場。
他們兩個人,都掙紮得鮮淋漓,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10】
他迎娶了楚錦,本來是平妻,但最後,仍舊隻當了一個貴妾。
楚錦笑瞇瞇同他道:「當貴妾沒關係,隻要後院是我主事就行。」
於是他去問了楚瑜,問願不願意出中饋。當時他想,隻要服個,那就行了。
可沒有,抱著孩子,直接同長月道:「把賬本鑰匙全部過去吧。」
甚至沒看他一眼。
這個孩子出生後,就再沒同他說過話。如無必要,甚至都不會和他出現在同一個場合。那深深地厭惡他明顯知到,他甚至覺得,在楚瑜的生命裡,隻有那個孩子,他無足輕重。
他想要同他說話,於是他總去找麻煩,他著把主臥讓給了楚錦,當著下人的麵責備。很理會,除了說到的孩子。然而的反擊從來又狠又毒,知他一切過往,一切狼狽,總是在別人麵前,把那不堪的過去堂而皇之說出來,然後看他怒極,似就開心了。
他們兩就這樣拚命傷害對方,卻不像年時那樣,有了痊癒的空間。
有一天夜裡,他喝醉酒了,他太想了。於是他去見,他看見抱著孩子,溫又圓滿。
「青啊,」說,「娘以後和你就一個家,我們誰都不要了,好不好?」
孩子咯咯發笑,而他贅冰窟。
誰都不要了,那是不是,他也不要了?
他突然很恨那個孩子,他突然覺得,那個孩子似乎搶走了他的一切,他瘋了一般衝過去,把孩子一把搶走。
「楚錦缺一個孩子,」他平靜道,「給養吧。」
終於有了反應,瘋了一樣反撲他,他讓下人按住,帶走了那個孩子。
他把孩子給了楚錦,第二天醒來時,他終於覺得有些累了。他突然不想再管了,於是他再也不過問,他以為這樣下去,一輩子就過了。直到長月罰。
跪在他麵前,哭得不樣子,終於求他了。
然而求的確實一封休書。
折騰了這麼久,這麼多年,終於要離開他——為了一個下人。
他忍不住怒笑,他想問,在心裡,他算什麼?他幾斤幾兩?一個下人而已,就能讓想要離開他?
他想教訓,誰曾想,那個下人卻死了。
得知長月的死訊時,他有一陣慌,他匆匆趕到了楚瑜房間,卻見跪坐在屋中,手裡抱著一把劍。
神茫然中帶著死寂,他站在門口,小心翼翼。
「夫人。」
楚瑜沒有說話,好久後,低下頭,著劍,平靜道。
「大人,」說,「乾母親來信,子不好,需要人照顧,我去吧。」
顧楚生微微一愣,他說不出任何話,好久後,他終於道——好。
【11】
走了。
他想,這未必不好。糾纏了這麼久,他也累了。
反正……他也不喜歡。
無關的人,去了就去了。
然而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求饒回來,那便回來吧。
畢竟是青的母親,是他的妻子。
他一直等著求饒,然而在乾,卻是彷彿消失了一樣。
沒有給過他一封書信。
的丈夫,的孩子,彷彿都和沒了關係。
他期初還會憤怒,後來這份憤怒就化作了冰冷,與僵持。
僵持了許多年,終於給了他一封信,那封信與其他眾多書信夾雜在一起,沒有人特意提醒他,等他看到的時候,已經是好久之後了。那是請求他,說想回來,看看他父親。
他看著這話便笑了。
不看丈夫,不看孩子,隻惦念著父親?
於是他回絕了。
他等著說對的答案。
然而好久,他終於又收到了的信。
「妾病重,已近微末,唯願再見父母,了卻殘願,君念舊時誼,莫再相攔。」
看著這信時,他想,楚瑜這又是耍什麼花招。
然而他卻清楚知道,楚瑜或許說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病重,按照的脾氣,想見,大概便來見了,哪裡還需他的懇許?
他連夜備馬,給宮裡送了摺子。楚錦領了青過來,詢問道:「大人,可是出了什麼事?」
顧楚生冷著聲道:「楚瑜病了,說想見家人,我接回來。」
楚錦愣了愣,片刻後,垂下眼眸:「我去吧。」
「你又想做什麼?」
他皺起眉頭,楚錦這次失了笑意,抬手拂過自己的發,平靜道:「若是撐不回華京,也總得見見家人。」
顧楚生沒有說話,最後他允了。
他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到了府中後,他先去換了服,然而也就是換服這間隙,便去了。
他來時,隻得了一句,若得再生,願能與君,再無糾葛。
他抖著將抱懷裡,死死抱了。
【12】
很多東西,要失去了才知重要。
很多人,要離開了才知相。
走後,他花了二十年,一點一點承認,他喜歡這件事。
最後他為了與衛家的婚契,死在了衛韞劍下。
而後他重生歸來,他本以為他會和楚瑜重新開始,卻不曾想,錯過的人,便是永遠錯過了。
他恨過,絕過,不擇手段過,卻在最後終於明白,這件事,本也隻是一件單方麵的事。
他替衛韞抗下了所有罵名,了那個叛國之臣。
楚軍大獲全勝後,他便被大臣下獄。
他本該死的,卻是衛韞和長公主等人力保了他,還讓他繼續當上了丞相。
期初天下都是罵聲,後來便漸漸小了。
他這一生都放在了國家和百姓上,沒有娶妻,沒有納妾,更無風流韻事。
哪怕他被人罵了一輩子,記史書時,也不忘將他當叛臣那一筆濃墨重彩寫上,可當朝的百姓,大多卻尊敬著他。
因為是他開了城門,保住了華京百萬百姓,這一點,百姓比誰都清楚。
雨漸漸小了,他和顧青說完話,也有些累了。
他回了床上,躺下睡了。顧青端著葯碗出去,他妻子站在門口,看見他出來,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父親又同你說那個沒影的夫人的事兒了?」
顧青點點頭,有些無奈道:「人老了,便記糊塗了。當年他一個人從昆爬上來,哪裡有什麼夫人的幫助?我父親啊……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清醒了。」
顧楚生躺在床上,聽著顧青的話,忍不住揚起了角。
他們都當他糊塗了,可他卻知道,自己一點不糊塗。
他記得很清楚。
他那個人,他的妻子,一輩子活在他的腦海裡,他的心裡。
你看,時至今日,他仍舊能清晰想起——
那姑娘駕馬而來,在夜雨裡挑起他的車簾,朗聲開口:「顧楚生,你別怕,我來送你。」
這一輩子,他過黎民百姓,過秀麗山川,過大楚廣川脈脈,山河巍巍。
而他最,便是那個姑娘。
他彆扭了一輩子,忐忑了一輩子,他自卑又驕傲,不安又執著,用了一輩子,終於得承認——
他喜歡,獨獨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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