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寂，人們都安然眠，病房裏的氣氛卻抑得讓人有些心頭悶悶的。

對於這一聲“白琳”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隻是默默站在原地，沒有走，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床上躺著的人。

“白琳，你回來了？”見不做聲，湛賦鴻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靠在枕頭上，他的眼睛本看不清楚，他隻知道眼前站著的是個人。

唯一能讓他辨識出來的，就是許白琳上的味道，一獨特的香味，那是隻屬於許白琳的，縱使過去了這麽多年，他討厭這個人的強勢，可他怎麽也沒能忘掉的聲音和氣味。

許白琳深吸了一口氣，拉開床邊的椅子，坐到了湛賦鴻床邊。

可是，的語氣淡淡的，就像是一個舊時老友的普通問候：“怎麽會把自己搞這樣？”

聽到這聲音，湛賦鴻更加確定，眼前的人就是許白琳，當年兩人散得有多愉快，反倒是現在就越平淡。

湛賦鴻了眼睛，他想看看如今的許白琳是什麽樣子了，隻可惜，他看不清了。

“聽你的聲音，還跟當年一樣，沒有什麽改變，可是十多年過去了，我都老了，麵容老了，心也是，不過，你該還是從前的模樣，隻是，我看不見了。”湛賦鴻的語氣很平靜，可是聽起來，卻不由得讓人唏噓。

他印象裏，見許白琳的最後一麵，是紅著眼，他看見的眼淚就掛在眼眶裏，卻堅強地沒有掉出來，走的時候，隻帶走了的一些服，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湛家，離開了他的視線，自此十幾年，再未謀麵。

沒想到現在，人就站在他麵前，他卻想看都看不清了。

許白琳也有種恍如隔世的覺，可是說恨嗎？看著眼前這個病膏肓的男人，似乎又有些恨不起來了。

隻是淡淡重複著那一句：“怎麽會把自己弄這樣。”

湛賦鴻咽了一口口水，笑得有些苦，卻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現在這樣，也就是我的報應而已。”

是啊，要不是他這些年被郭雪琴蒙蔽，被挑唆，被所害，他現在應該過得很幸福才對，有賢惠的妻子，有優秀的兒子和心的兒，哪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

許白琳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斂去眼裏的緒，沒有接這句話，隻是道：“小陸說，還有法子治，你……保重吧。至於……那個人，今天之後，應該會得到自己應該有的懲罰。”

那個人，湛賦鴻知道，是說郭雪琴。

十幾年夫妻呀，沒想到，他邊養了一隻惡鬼，被掐著脖子吸，他還渾然不知。說心寒都太淺，說後悔，他也覺得自己不配。

湛賦鴻歎了一口氣，知道許白琳話裏的意思，他隻是道：“這些事，時廉那孩子應該會理得很好的，他……很優秀。”

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親口肯定湛時廉。以前，他總覺得湛時廉不按照他的意願做事，不會聽他的話，更不會孝順他。

可是現在的結果是，那個表麵最冷的孩子，偏偏是他最優秀，也是最把他當父親的孩子。

許白琳點點頭：“孩子都很好，隻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有一個合格的。”

是的，孩子都很好，不管是湛時廉還是湛南蓉，都是很好的孩子，卻沒有得到過父母完整的。

湛賦鴻臉暗淡，他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從來就沒有盡到過做父親的責任，他並不否認。

“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這話讓許白琳背影一僵，好？還是不好？

苦笑一聲還是點了點頭：“好的。”

可是各種心酸，隻有自己知道。

湛賦鴻點點頭，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好，兩人陷無言。

好半晌，許白琳從椅子上站起來，才道：“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就不吵你了，我先走了。”

說完，轉就要走。

湛賦鴻一急，從床上坐起來，忙住了：“白琳，等等，我……”

他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到邊，好像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許白琳深吸了一口氣，回頭衝他笑了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道：“湛先生，我們分開很久了，你可以我……許士，或許以後生意場上能夠再見的話，我一聲許董事長也行。”

這一句話，就像是給他們的關係徹底劃清了界限，曾經他們是夫妻，是人，可是現在，隻能禮貌地對方一聲湛先生，或者……許士。

湛賦鴻張了張，角撤出一抹僵而又苦的笑：“對……現在是許士了，我……謝謝你能來看我。”

許白琳回以一笑：“不用客氣，我們不是仇人。”

他們不再是仇人，也更不會是人了。他們就像是人海裏最悉的陌生人。

“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吧。”許白琳抬腳，往門口走。

湛賦鴻這才把那句話說出了口：“白琳，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隔了十幾年了，也許已經沒有意義了吧，可是許白琳心底還是震了一下，等了太久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聽到他說對不起。

但怎麽心裏除了心酸，再沒有其它的了呢？

許白琳開門的手也隻是僵了一瞬，然後還是打開門走了出去，像是沒有聽到那句話一樣，輕輕合上門，就像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病房裏，湛賦鴻一聲沉重的歎息，如果能夠重來一次的話，他應該不會有這麽愚蠢的選擇了吧？

他手索著，終於到了自己的眼鏡，他戴上眼鏡，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楚了那麽一點點，他還能聞到空氣中許白琳上留下的味道，可是，所有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索著找到自己的服，下病號服，為自己換上一套麵的西裝，巍巍地打好領帶，又給自己梳好頭發。

這一輩子，他錯過了對的人，做了錯的事，從一開始便是錯了，那這一輩子就都是錯。活了幾十年，為他好的人他從未珍惜，對他不好的人，卻被他當寶。

何其可笑！

他一整齊，索著靠坐在沙發上，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清晨的第一縷晨照進他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