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記事（一）◎四月份, 氣溫回升，青城停掉暖氣，清晨溫度低, 陸敏關掉第一個鬧鐘后，往被子里了。

旁的人呼吸重了一瞬, 翻個將攬到懷里, 順便往下索, 找到的大。被子與料, 窸窸窣窣。他握著的膝窩拎上來，陸敏一條被迫蜷在兩個人之間，膝蓋頂著自己的心口, 想放下去，又被他手臂箍住上半, 得呼吸不順。

杭敬承倒呼吸平穩, 聽著還沒睡醒。掙扎片刻，打了個哈欠, 就這麼昏沉下去。

“敏敏。”

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迷離間聽見他自己，“嗯？”

“今兒周幾來著。”

“周一......你干嘛，到......了。”

“跟陸老師敬個禮。早上好啊。”

“......”

陸敏習慣早上定兩個鬧鐘, 間隔十分鐘，現在也不知道還剩多久睡眠時間, 被迫睜開眼睛。

昨夜窗戶留了通風扇，晨風起窗簾，一柱若若現, 窗簾上的織繡暗紋在眼前規律晃。

“這兩個月過得怎麼樣, 瘦了是不是。”杭敬承嗓音帶著沒睡醒的沙啞怠惰, 一只手臂墊在枕頭下，穿過頸側，手掌按著后頸。

“沒有......這里更沒有。”

“怎麼有痂。兒子咬的？”

“咿...嗯....不、不是，粥粥早就，不吃了......嗯.....上次跑步，不合適......”

“小可憐兒。”

杭敬承低頭，在眼皮上落下一個吻，去眼梢淚滴。

陸敏胳膊抵在他肩膀上，雙手疊放在自己耳側，眼睫微。

“怎麼、怎麼...唔....總覺得我可憐，我沒有啊......唔。”

見加班覺得可憐，見偶爾一頓沒吃上翻覺得可憐，上出現個傷口，也是可憐。

“破皮了，多疼。”杭敬承說。

“哪有，這麼，脆弱......”

過了會兒，他笑，“你看兒子不也這樣——喝水燙一下也要心疼，摔一跤要揪心半天。”

陸敏微怔。

好像意這個概念，天生就包含憐憫。一個人，就總是覺得TA委屈，明知不可能也不應該，還是想讓TA待在象牙塔里。

了手指，到自己的手背下的，他的手臂，輕輕挲。杭敬承在后頸的手指撥開烏濃的發，輕捺耳側。

咚咚咚。

“三三——”

外頭有人敲門，陸敏一激靈，杭敬承嘶聲，住后頸，沒轉頭。

“杭老板——”

稚的含糊小音過門板傳進來。

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機響鬧鐘，嗡嗡震，震得人酉夋麻。陸敏蹙眉，輕咬后槽牙，臉頰緋紅，“杭敬承。”

杭敬承只是笑，撒開握著的手，豎起食指放邊，低聲音，“你小點聲——”

“粥粥......爸爸媽媽還沒起床，我們晚一會兒再過來好不好......”房間陷寂靜，陸敏豎起耳朵，在輕微規律的吱呀聲后聽到腳步聲漸遠，劉媽將粥粥抱走了。

“忍忍吧。”杭敬承大爺似的，“不就抖這樣怎麼行。”

陸敏緩過勁兒來，泄憤似的拍他的手臂，抬手去找手機，“今天要上班，你不上班嗎？要遲到了。”

杭敬承垂眸，抬手扯了扯落的被子，攤平，掖到腰側，說不用，剛出差回來，歇兩天。

“那、呃我，我呢？”陸敏聲音重新細碎，反問。上有點冷，找被子，發現杭敬承只給搭了點肚子。

“等會兒送你，路上吃早餐行不行？”杭敬承指.尖拂開額前凌的碎發，掛回耳后，忽地眸一凜，即刻并指住耳廓，“故意的？咬我？”

等陸敏起床，實在是快要遲到了，換了服，路過鏡子，不小心瞄了眼脖子，眼皮一跳，在妝鏡臺前胡拍了幾下。

拎包準備出門，杭敬承倒是神清氣爽，抱著兒子折騰二九，“這個是，鴿鴿。粥粥，鴿鴿。”

二九抬爪，繞過翅膀，撓腦袋。

粥粥跟著念，“鴿鴿......媽媽，三三。”一扭頭看到陸敏，立即開手要抱抱。

“小敏醒啦。”劉媽正好將早餐端出來，看了眼時間，“要遲到了吧，剛才敬承吃過了，你也快吃。”

劉媽是菲菲媽媽推薦的阿姨，五十出頭，跟王麗琴差不多，脾氣很好，做事也認真，從陸敏孕后期過來做事，一直做到現在。

“劉媽早。”陸敏點頭，“你先吃吧，我等下路上吃。”

將挎包帶子掛到肩頭，開手接粥粥。

據劉媽講，杭粥粥臉盤、鼻子和小跟他爸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眼睛尤其像，不過陸敏瞧著這張圓乎乎沒長開的臉和水靈靈的大眼睛，并不覺得與杭敬承或有多像。

劉媽總說這是太親近的人看不出。

“三三，飯飯......”杭粥粥小聲，的臉頰，陸敏忍不住蹭他的嘟嘟的小手，“粥粥吃過早飯了是不是？媽媽今天起晚了，明早喂粥粥吃早飯好不好。”

杭敬承撐沙發扶手站起，抱起手臂，視線幽幽落下來，“臭小子剛才哄半天才我抱一下。”

“可能太久沒見了，而且。”陸敏抬眸，似有若無泛著今早的水，“誰你總欺負他。”

“我兒子，疼還來不及，哪欺負他了。”

陸敏懶得跟他理論，看了眼時間，“快走快走，要遲到了。”

杭敬承被催促著穿外套，臨走前著杭粥粥腦門親了一口。

劉媽接過粥粥，“粥粥跟媽媽三三再見，晚上見。”

杭粥粥懵懂地擺手，陸敏拎著早餐，不舍，被杭敬承推出門，“再不走真遲到了陸老師。嗯？”

四月季節，一中校栽的樹大多花枝盛放，目一片紅。

陸敏穿了件淺綠刺繡開衫，甘苔長，低著頭站在將桌后，手指按著教案。

上課鈴響，班長說起立。

整個班的學生起立，齊聲說：“老師好——”

“同學們好。”陸敏抬眸，視線掃過講臺下每張青稚的面龐。

教室還是原來那個教室，四十幾張課桌，兩側兩列，中間三列，后墻是花里胡哨的板報，紅橫幅寫著勵志標語，整面墻的柜子，總有那麼一兩個敞開門的。

相同的教室，跟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面孔。

第一批學生畢竟帶了兩年，他們畢業后陸敏時常恍惚。

放學時杭敬承帶粥粥來接。

陸敏沒開車，知道他會來接，所以沒看手機，只是一出校門口就聽見旁邊幾個小生議論張，跟著看過去，一眼就看見推著小推車的杭敬承和他坐在他手臂上滿臉茫然的杭粥粥。

一個襯衫西形高挑落拓，一個材萌短，小團子似的，兩張臉實在禍害，惹不人側目。

陸敏抓挎包帶子，加快腳步走過去。

“開車了嗎？快走快走。”

杭粥粥不坐自己的嬰兒車，杭敬承單手抱兒子，襯衫袖口微皺，另只手推著代步車，被陸敏推著，一步懶過一步，慢悠悠問，“欸欸，就這麼走，明兒咱就到黎。”陸敏：......

上車后，陸敏抱杭粥粥坐后排，才發現二九也來了，出一只手，二九自覺爬上來，粥粥俯夠它，非要鳥，里咿咿呀呀，“鴿鴿。”

陸敏：......

抬眼看向前排系安全帶的杭敬承。

這爺倆湊一起，找不出一個好東西。

“粥粥壞，粥粥壞。”二九躲開粥粥，“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小兔子開開，小兔子開開。”

粥粥跟著學，“開開，開開。”

“這是什麼？”陸敏注意到旁邊座位上放的禮盒。

“嗯？”杭敬承瞥了眼視鏡，“哦，典子剛送的飛行棋。”

粥粥想起什麼似的，“典典。”

二九補充：“叔叔，叔~叔~”

粥粥：“典典。”

二九：“叔叔。”

陸敏可以想象剛才秦典是怎麼教粥粥的，領口忽然一空，粥粥好奇地看下去，微赧，放下二九，扯了扯領口。

原本打算給粥粥吃母，但是他兩個月大時，腺炎發燒，杭敬承堅決停了這件事，后來粥粥一直在吃，也就不太習慣他看這里。

“三三......”粥粥抓了抓手指，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小手。

陸敏原以為他被線頭勾到手指，仔細看才瞧出來，是早上涂的遮瑕。

“杭敬承！”

“怎麼？”杭敬承莫名被了一聲，問，又不答。

陸敏堅信惡人自有惡人磨。

果然，晚上吃飯時，杭粥粥支著小手，要喂杭敬承吃。

今天劉媽燉了排骨，粥粥戴圍坐在寶寶椅上，手里握著短勺，前小桌板上放著小熊餐盤，里面是蝦仁炒蛋蓋飯和撕好的排骨。

他吃著吃著，忽然將手出來，勺子對著杭敬承。

“杭、杭老板。”

杭敬承吃飯作頓住，扭頭看過來，視線落到勺里的東西上，眉心一跳。

粥粥還拿不穩勺子，晃晃悠悠，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他。

就這麼對視了一分鐘，中途粥粥歇了會兒，又將手出來。

陸敏看著僵持的爺倆，夾了筷青豆，催杭敬承，“粥粥給你，你就吃吧。”

“這塊我見過。”杭敬承幽幽，“從他里掉出來的。”

陸敏忍不住莞爾。

杭粥粥相當堅持，“杭老板。”

一歲四個月的娃娃，唯一學會的三音節詞只有杭老板，杭敬承當初還得意。

現在聽見這仨字就頭疼。

“爸爸不吃，爸爸有，兒子，你吃吧。”杭敬承試圖和悅講道理。

杭粥粥癟，金豆豆說掉就掉。

“......杭粥粥，你真孝敬你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