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if線（一）◎

歷城今日多云轉小雨。

夜幕降臨, 昏黃燈下，雨疏斜，小吃街霓虹燈牌閃爍。

陸敏收回目, 咬了口紫菜包飯，臉頰緩慢鼓, 另只手捂在肚子上, 艱難咽下, “吃不下了。”

“吃不下放那。”杭敬承坐旁邊, 拿筷子慢條斯理夾起塊壽司。

陸敏將包飯放桌上，頓了頓，又手將包裝紙折上封口。

帶回酒店放冰箱里, 應該明早還能吃。

杭敬承瞥一眼，并不說什麼。

店里在放歌, 忽覺有冷風吹散歌聲, 玻璃門被推開，幾個學生笑鬧著進來——盡管今天放假, 沒人穿校服，但這些疲憊卻元氣的臉一瞧就是高中生。

年輕的老板娘從后廚走出來，給學生們點單。

“這家店換老板了。”杭敬承說。

陸敏看過去，點頭, “原本是個頭發卷卷的阿姨。店名也換了，原來生日快樂。現在好像阿福壽司。”

杭敬承放下筷子, 想了想，“那時候有些同學專門過來過生。老板娘會送一小碗長壽面......一份壽司也就十三塊錢。”“我有一年還中了老板娘的福袋呢。”陸敏眼睛折點，亮晶晶, “一只口紅, 還是國外牌子。”

杭敬承轉頭, 垂眸看，邊噙笑，“哦？哪年？”

“好像是高二，還是高一那年？......反正不是高三。”陸敏肚子，今天中午聚會吃太多了，剛才的紫菜包飯實在是吃不下去，“那個時候好窮，又懵懂地......所以那只口紅我留了好多年呢。櫻花，很漂亮。現在應該還在家里。”

“難得。難得你對高中的回憶里，有點高興的事。”杭敬承說。

陸敏扭頭看他。

背景音樂切到《不炎熱的夏天》

那是一個不炎熱的夏天，因為你就坐在對面，初次見面，忘了你穿的是哪件T_shirt。*

杭敬承沒有穿T恤，上是一件藍襯衫，扣子扣到倒數第二個，脖頸結微突。

十七歲的杭敬承好像也不太穿T恤。

心下微。

“我關于高中的記憶，好像真的是灰居多。好像現在看起來，好多事其實都沒什麼大不了，也沒有那麼慘......杭敬承，你記憶里的我，是什麼樣的？”

“我想想。”杭敬承向后挨著靠背，視線落在搭在桌上微微蜷起的手上。

“你那時候不說話，什麼活都不主摻和，但是被派了任務后會很認真。英語和生學得很好。吃面包......會彈吉他，唱歌很好聽。”

陸敏手指攤開住桌面，“所以墻上點歌的同學就是你對吧，你不上自習，跑去聽我練習。”

杭敬承只是笑，“同學，你發現得也太遲了。”

“你當初總躲著啊，我從來沒見過你。”陸敏回憶。

杭敬承攤手，“你那會兒躲我躲得跟見鬼似的，我以為哪得罪你了，又沒法解釋。突然出現，不會嚇到你麼？”

陸敏輕咳一聲，蜷了蜷手指，“我演技太差，怕萬一被別人看出來.....會讓你尷尬。”

“看出什麼，看出你喜歡我？這有什麼好尷尬的。”

瞄他一眼，咬。

杭敬承眼睫垂落著，語氣松散隨意，然而落地有聲。

“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而且，我那時候不太......不太出挑，也不漂亮。被別人知道我喜歡你的話，也許會給你造困擾。”

好像忽然回到那個時候，是十六歲的孩在說這句話。陸敏渾繃，張得像是要發抖。

因為小學五年級轉學來歷城，租住的小區附近沒有小學，陸建國干脆將送進初中，導致比班里大部分孩子小一歲。

后來上高中，三中跟出租房之間的距離有三十多公里，自然選擇離家，住宿。

因為初來乍到，總顯得茫然無措，拘謹。

現在回頭去看那個時候，陸敏眼睛里已然多了幾分寬容。不過，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在當時，都無可避免地在意。

“不會啊。”杭敬承溫聲說。

他的眼眸像一個不炎熱的落雨的夏夜。

擱在收銀臺前的音響傳出輕快男聲：

第一次你就在我對面

你樣子好漂亮像夏天的月滿

有風吹過秋千的夜晚

星星為什麼也在閃......*

“被別人喜歡算什麼困擾。不丟人。哪怕我不喜歡你，能被你喜歡，也算是得到你的認可。很榮幸。”杭敬承點點頭，仿佛要確信自己的話，“那些青春期賤兮兮的聲音，聽他做什麼。明明大家都是普通小孩。”

陸敏吸了吸鼻子，眼眶還是泛酸，別開臉。

“怎麼。”杭敬承非要湊過來，“不會要哭鼻子吧？”

“......杭敬承你好討厭。”

杭敬承低聲笑。

這天離店時，陸敏跟杭敬承聊到一個話題。

關于青春期那些憾。

聊到最后，陸敏說那些不安穩的績，初開的竇，焦灼的家庭關系......好像都需要彌補。

但如果可以的話，希那個小孩，可以過得快樂一點。

像那只口紅的帶來欣喜一樣，這種瞬間可以多一些。

杭敬承撐著明的傘，偏頭看向側的人在暖黃燈下泛栗的眉眼。

他說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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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這年夏很快，幾乎一夜之間，歷城人下長袖外套，換上T恤短。

七月初，高溫持續數日，街頭的大黃狗熱得沒打采，終于在六號這天降下一場雨。

刻著歷城三中四個字的門牌石站在雨幕中，旁邊豎著展架海報：68級新生學報到。

校門口站著許多穿雨拎大把贈品袋和宣傳單的人，每個經過的學生與家長都被塞好幾個教輔機構宣傳冊。

迎來送往，傍晚時雨勢未歇，門庭若市了一整天的三中校門口，只剩下偶爾幾個學生。

校門口正對兩條單向車道，辟出一塊人行道和臨時停車場，今天新擺了些遮雨棚。

棚子底下幾個年，花襯衫刺猬頭的男生推了推一旁正在彎腰翻名冊的小個子男生。

“典子，該走了吧。人發傳單的，一個小時前就撤了。”

秦典拍開他的手，“別啊，晚上七點才結束呢，這才剛六點。”

“正經人早誰卡點來報到，肯定早就領完暑假作業回家了啊。再說你也不是這學校的，過兩天直接飛京市了，你費這勁干嘛。”

“不是說了，我姨媽家的輔導班，我得替拉點生源啊。”

“你不會覺得你姨媽離了你這幾頁紙就得破產吧，人家輔導班都開了十幾家了，肯定知道怎麼找學生啊。”

“十三斤你瞧不起人。這公司沒我真不行。財富來自點滴積累你懂不懂，而且我這還有一箱資料沒開呢。”秦典不忿。

“來人了。”側傳來另一道懶洋洋的清越聲音。

秦典立即堆笑，轉迎上去，熱地跟剛從校門口出來的小姑娘招手，“哎哎哎，學妹——”

那小姑娘四下看了看，確定是在自己，于是撐傘走過來。

走得近了，秦典才看清小姑娘似乎穿了初中校服，米白短袖和麻袋似的黑長。

扎著短馬尾，一張臉很白凈，五淡淡的，眼里帶著青春期的懵懂稚氣。

“學妹，恭喜考歷城三中！了解一下我們智仁吧，很多名校名師的！這個這個這個。”秦典幫闔上手里畫著中國移logo的傘，掛一邊，然后轉從桌上拿起贈品袋、宣傳冊，和教輔資料，遞給，“全都送給你。”

天漸黯，雨簾天作地，陸敏懷里抱著新發的暑假作業和錄取通知書，看向馬路另一側，咬，注意到桌上的表格，“需要......需要我做什麼嗎？”

“填個名字和電話就好啦！我來幫你拿作業吧。”秦典熱洋溢，指揮施鑫將名單和筆推過來，又翻開那本教輔資料，神兮兮道：“告訴你，這本資料是B大學姐整理的，暑假一定好好看哦。”

這男生太熱，不給陸敏拒絕的機會。

只好將通知書和暑假作業遞給他，彎腰，撿起筆去寫字。筆尖在紙面上劃拉幾下，只留下凹痕，沒有筆跡。

扭頭，抬起眼睛。

“沒墨了嗎？”秦典立即開始翻箱倒柜。

他旁邊的施鑫也跟著彎腰找筆。

陸敏忽然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男生。

他穿了件灰連帽衫，下.卻是深短，材瘦削高挑，雙手抄兜，看向遠方，似乎在放空自己。

天太暗，棚子遮，他陷在暗，只能瞧見拔的鼻梁和冷下頜線廓。

雨一直下，嘩啦作響。

雨點砸到地面水洼上，變水霧，濺到陸敏穿著老式涼鞋的腳上。

這棚子不大，進來時三個人都往另一側挪了挪。

陸敏垂眸，慢慢朝一側挪了半步。

手臂立即被幾點雨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