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斯乾不語。

商人多疑，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殷沛東飲酒的姿勢微微發滯。

林宗易挲著杯壁的描金花紋，“斯乾自立門戶的企圖越來越明顯了。”

馮斯乾只被制了一秒鐘，他深意十足，“宗易在華京高層的行列布下眼線，你的企圖是什麼，捕捉我的錯，監督我嗎。”

林宗易的淺笑凝在邊，他眼中閃過微不可察的冷意，馮斯乾端起酒杯，“宗易，我理應敬你一杯，多謝你鞭策。”

殷沛東若有所思咀嚼著一塊蘆筍。

我梭巡著他們高手之間的過招，連飯也顧不上吃，都說商人猾，無時無刻在運籌帷幄，設局耍詐，還真是名不虛言，吃一頓飯的工夫風云變幻，稍有不慎就中計，在殷沛東的眼皮底下功虧一簣。

林宗易接住馮斯乾遞來的酒杯，笑里藏刀反擊，“董事局傳言不，你要力爭清白，不如請你岳父回華京，擔任一個董事。”

馮斯乾喜怒不明著林宗易。

林宗易三言兩語把位于上風的馮斯乾又扯到下風，一步步穩扎穩打上絕境。

殷沛東撂下銀筷，用紙巾拭油漬，“我也正有此意。”

馮斯乾看向殷怡，后者沒反應，專注喝湯，馮斯乾面愈發沉一分。

林宗易含笑反問，“斯乾不愿意嗎。”

大局已定，馮斯乾再強行推，更加洗不掉吞吃華京的嫌疑，他笑了，“宗易說哪里話，岳父重回華京坐鎮，我求之不得。”

“什麼年紀了還坐鎮，我只是去做個董事，大權仍舊是你的。”殷沛東起，“我吃飽了，你們用。”

林宗易笑容加深，他詢問我想吃什麼，我沒一點胃口，當即搖頭表示不，林宗易也擱下餐，我跟著他離席。

這頓飯最終不歡而散。

七點鐘保姆扶著殷沛東送我們出門，馮斯乾和殷怡是晚輩，不能先行，在原地目送我挽著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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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上車，等坐進車，林宗易降下車窗，“姐夫，我和韓卿近期不回。”

殷沛東點了下頭，“你自己心里最好有數。”

他在暗示林宗易防備我，別遭算計了。

殷沛東對我萌發的那點不正當之，隨著我為他弟媳反倒降至冰點，變徹頭徹尾的厭惡了，我沒有不知趣和他道別，干脆裝啞。

林宗易升起車窗的同時，馮斯乾甩掉并排的殷怡，走上前送別，“宗易，什麼時候收到你的好消息。”他語調刻意得低，除了林宗易和我，沒有第三人能聽到，“有好消息別忘了通知我。”

林宗易沒回應他。

我眼睛像刀子一樣剜著馮斯乾，他佇立在兩米之隔的桂樹下，白的月傾灑，他風姿綽約，愉悅笑著。

我們回到蔚藍海岸，林宗易一言不發扯掉領帶，又了風，將襯衫紐扣全部拆開，袒著膛，他沒有去沙發落座，而是在客廳一片漆黑之中直奔書房，靠在椅背點燃一支煙。我小心翼翼跟上，門敞開著，顯然他并不是打算獨自冷靜，給我留了余地。

我走進去，書房窗戶正對一棟高樓，高樓在數十里地之外，可這個角度眺卻如同近在咫尺一般，樓頂的夜總會霓虹閃耀，連綿不休的燈火照于玻璃上，林宗易的廓也投映在燈火深，像一場攝人心魄的大夢。

我悄無聲息停在后。

林宗易一接一煙，他大約覺得燥熱，將襯下擺從皮帶里出，迷人濃重的夜里，他腹像起伏的山巒那麼壯。

他轉過，沉靜的目注視我，“清楚我不推開門的用意嗎。”

我攥著拳，眼眶泛紅，“我清楚。”

我帶著哭腔，不順暢，他將煙頭撇向別，盡量不嗆到我，好半晌，他問我，“你在他手里有把柄。”

我強忍淚意，撒了謊，“沒有。”

我不確定馮斯乾會做出什麼極端，林宗易這回不了手，我不能牽連索文集團翻船，林宗易是我的依靠，假如索文惹麻煩了，他自顧不暇，我更沒什麼好下場。

林宗易朝房頂懸吊的藝燈吹出一口霧氣，“去睡覺。”

我怔住，“你不怪我。”

他背對我，又續上一支，一包煙所剩無幾，“不怪。”

我剛松開的手倏而又握，“宗易。”我哽咽，“你別對我這麼好。”

林宗易吸煙的作停住，良久，他走向辦公桌，拉開屜取出一盒藥，然后朝我走過來，我才想起自己脖子有刺傷。

他叼著煙，熏燎的煙霧令他瞇起眼，“替我把煙拿開。”

我順從他仰起頭，“我嗆不著。”

林宗易騰出一只手，取下煙掐滅在煙灰缸，“昨晚踢被子了。”

我沒聽清，“什麼？”

他看著我，“你有踢被子的病。”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

林宗易涂完藥膏，指尖著我傷口周圍的皮，“你做噩夢，我進你房間了。”

鼻息間是藥味和他的煙味，我默不作聲。

我確實一連幾晚做噩夢，每次即將驚慌醒來，都好像被極致溫的海綿包裹，我沉陷其中，又睡了過去。

林宗易將藥膏放回桌上，他進浴室洗澡，門關上的一刻，他說，“我在隔壁，你什麼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