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臥房就在謝鏡辭左邊,裴渡心緒不寧,連從懷里掏出鑰匙的作都格外緩慢,還沒來得及抿掩蓋角笑意,就聽見有誰問了聲:“開心嗎?”
他沒做多想,回答全憑條件反:“開心。”
答完了,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裴渡指尖僵住,于頃刻之間迅速扭頭。
謝小姐正勾著倚在門邊上,滿眼的笑意幾乎掩飾不住,從圓潤黑瞳溢出來,散落在長廊黃澄澄的燭中。
裴渡:……
裴渡腦袋轟地炸開,熱氣來勢洶洶,轉眼便席卷渾脈絡,燙得他耳紅。
在那里站了多久?
謝小姐是不是已經見到他像傻瓜似的自己腦袋,還……還在一個人獨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咧笑?
又或許,已經察覺了他的心思——
裴渡:……
裴渡臉上就差直接寫上“蓋彌彰”這四個大字,作僵地再度上頭頂,對著謝鏡辭的眼睛說:“今日,頭有些疼。”
他不擅長撒謊,一邊說一邊嘗試著組織語言:“謝小姐還不休息嗎?——嘶。”
這是個表達疼痛的語氣詞,被裴渡甫一念出來時,角也順勢一勾,表明他并非在笑,而是被疼到咧。
演完了才意識過來,這分明就是個怕疼怕的廢形象。
倚靠在門上的姑娘不知有沒有被這段拙劣的獨角戲糊弄過去,直勾勾與他對視一會兒,終是噗嗤笑出了聲。
“開心就好,等到明日,說不定你會更高興。”
謝鏡辭答非所問,笑著揚了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爹和我娘,他們都喜歡你的。”
*
謝鏡辭第二天醒得很早,打開房門的時候,恰好撞上裴渡。
對付生的事很是上心,風風火火趕到鬼修們所在的院前,還沒踏院門,就得知了一個消息。
付生已經醒了。
謝鏡辭是重創江屠的功臣,圍在院中的修士有許多,見到來,都不約而同讓出一條道路。
也正是因此,謝鏡辭能一眼就見到付生。
他的模樣與話本子里的描述如出一轍,形瘦削,相貌清朗,笑起來的時候,頰邊有一對小小的酒窩。
當一步步靠近,曾經在腦海中勾勒的大致面孔逐漸型,如同筆墨揮灑,將畫作一筆繪。
男人也注意到了。
“這就是謝姑娘與裴公子。”
周慎被繃帶纏了個修真版木乃伊,見到他們倆,只能通過轉脖子來打招呼:“謝姑娘一直想見見你。”
謝鏡辭狂點頭。
在來鬼域之前,對于付生與周慎的故事僅僅停留在“興趣”這個層面,直到一層層揭開當年辛的真相,心里涌的緒才蛻變為敬佩。
謝鏡辭格差勁,拽得能上天,很會打從心里敬佩某個人。
“聽說謝姑娘僅憑南星的一招半式,和話本里的描述,就使出了斬寒霜。”
付生彎眼笑笑:“姑娘是我當之無愧的救命恩人,我自蘇醒起,也在期待與謝姑娘見上一面——多謝。”
就知道免不了一通商業互吹。
謝鏡辭很上道地接話:“哪里。我聽聞斬寒霜的大名許久,前輩年紀輕輕就能自創出此等刀法,實在佩服。”
“一般般,一般般。”
付生笑得像個不倒翁:“我從小到大,一直堅守著一個信念,遇上瓶頸的時候想想它,就立馬有了做下去的力。”
出現了!是前輩們的偉大意志!
謝鏡辭在腦袋里過濾掉滿滿一堆的“拯救世界”“世界和平”“守護心的孩”,帶了好奇地問他:“什麼信念?”
付生:“我自始至終都在告誡自己,千萬要刻苦修煉,否則等人們提及我,只會十足憾地說:付生,那是個除了長相迷人外,一無是的男人。”
謝鏡辭:……
還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哦。
付生前輩,好像和想象里的不太一樣。
一旁的裴渡低聲道:“前輩如今如何了?”
“我被江屠困在結界中,也算因禍得福。結界中靈力濃郁,我在其中沉睡五十年,神識也從而得到五十年的涵養,凝結實,不再消散。”
他格外笑,將旁的周慎襯得像個一不茍的雕塑:“五十年沒日沒夜地逐漸,已經達到鬼修中不錯的水平,能將虛化形,與常人無異——也就是說,當下的我與五十年前其實沒太大差別,橫豎不過拿把刀游歷八方。”
周慎冷言冷語:“你那四瞎晃悠。”
“你都比我老五十歲了,脾氣怎麼還是這樣壞?”
付生咧一笑,抬眼看向謝鏡辭與裴渡:“周慎他平日里,有沒有欺負你們這群后輩?”
“周館主人很好的!”
謝鏡辭毫不猶豫為他正名:“館主很笑,總是樂呵呵的,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
說到這里,才意識到哪里不太對。
話本子里的周慎是個沉默高大的劍修,屬于沒頭腦和不高興組合里的“不高興”。
類似于“笑”“樂呵呵”一類的形容詞,絕大多數時候,都出現在關于付生的描述里。
“喲,看不出來,你還能樂呵呵?”
付生拿胳膊撞撞他手臂:“男大十八變啊周慎。”
周慎直接給了他腦袋一個拳頭。
“說起來,今日怎麼不見溫妙的影子?”
有人好奇開口:“不是一直對付生的事很上心嗎?”
“溫妙從西市跑到東市,把所有鋪都翻爛了。”
另一人嘖嘖道:“人真是可怕。不過看時間,應該也快折騰完了,說不定馬上就能——”
他話音未落,院子門前果然有了新的靜。
時隔多年好不容易見到付生,溫妙必然會好好打扮一番。謝鏡辭心下好奇,隨著其他人一同轉過頭去。
然后在視線后移的須臾之間,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徹底愣住。
來者并非溫妙,而是一男一兩名修士。
男人高大健碩,如同起伏的實小丘,劍眉鬢、五朗,周上下盡是生人勿近的煞氣。
立于他側的修則形纖弱、容貌,青被略挽在一起,中央斜斜著把鑲了顆小白珠的木簪,細長的柳葉眼輕輕一掃,與謝鏡辭在半空中轟然相撞。
一時間殺氣大盛。
裴渡亦是垂頭瞧:“謝小姐……”
謝鏡辭暗自一咬牙。
謝鏡辭換上滿面春風的笑,倏地迎上前去:“爹爹、娘親!你們怎麼來了?我真是想死二位啦!”
來人正是爹謝疏,以及娘云朝。
這是方解釋。
用更加真實一點的話來講,是他們家至高無上的暴君,和暴君邊的哈士奇。
滿臉兇相的男人眉目舒展,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下一句臺詞是“把這群人拖出去喂狗”。
但謝疏只是憨笑著道:“爹也想你!丫頭,你是何時醒來的?我和你娘都很擔心。你傷勢未愈,獨自來鬼域做什麼?就算要來,也應當上一些侍衛丫鬟,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云朝半瞇了眼睛看他。
謝疏乖乖閉上,比了個抹脖子的作,用口型悄悄對謝鏡辭道:“危——”
“娘換了個新簪子啊!”
帶著傷一聲不吭跑出家,還被家里人當場抓包,謝鏡辭百口莫辯,只能試圖討好暴君,做個進獻讒言的狗:“漂亮,真!”
謝疏嘿嘿笑著邀功:“我親手做的,中央那顆珠子是瓊州雪靈玉,幾千年才能逢上一顆。”
“小珠配妻,小珠配妻,不錯不錯。”
夸得失了智,末了才試探問道:“二位怎會來這兒?”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們問你。”
云朝嗓音清越,噙了顯而易見的怒意:“說什麼‘外出散心’,若不是我們見你一夜未歸,去四尋人詢問線索,恐怕到現在都毫不知——你說你,之前貪玩也就罷了,如今這麼大的節骨眼,鬼域里能有多重要的事,讓你一刻沒在家里留,馬不停蹄趕來這——”
的聲音忽然停下。
謝疏循著妻子視線看去,角下意識浮起不可言說的笑容。
云朝遲疑一剎:“這是……小渡?”
“真是啊!你們怎麼會在一塊兒?”
謝疏嚯嚯:“哦——莫非丫頭之所以一刻沒在家里留,馬不停蹄趕來這,就是為了——哎喲——”
他把每個字都拖得老長,故意沒說完后來的話,一副“懂的都懂”的欠揍樣,末了,又朝裴渡朗聲笑笑:“小渡,還記得我是誰嗎?”
謝鏡辭:……
雖然理論上來講,的確是為了裴渡而來。
但你的這種語氣果然就非常不對勁!的機明明很純潔!你們這群骯臟的老人,一定想到了其它奇奇怪怪的東西!
謝鏡辭快要發狂,一旁的裴渡同樣張。
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這二位時的景,堪稱一輩子難以忘卻的黑歷史。
那時他并不知曉謝小姐家里人的模樣,見了這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夫妻,理所當然了聲“大哥大姐”。
結果謝疏猛地一拍他肩頭:“我們來學宮找兒,謝鏡辭,不知小老弟可曾見過?”
一躍為謝小姐的小叔叔,裴渡當時撞墻的心都有了。
這回他定要吸取教訓,在謝小姐家人心里留下好印象。
……那應該什麼來著。
叔叔還是伯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麼?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更加通用的法?或是和往常一樣,稱他為“劍尊”?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絕不能再口而出“大哥”那樣逾矩的稱謂,得用稱呼老一輩的方式。
謝疏還在滿懷期待著他看,如今的形已經不容許他多加思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通用的老一輩稱呼——
裴渡靈一現,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謝爺爺好。”
謝疏笑意止住,眼底浮起死魚一樣的滄桑。
裴渡:……
毀滅吧,死亡吧,讓他殺了他自己吧。
“什麼跟什麼啊。”
謝鏡辭差點就狂笑出聲:“這是我爹。”
沒錯,劍尊是謝小姐親爹。
他真是瘋了。
倘若劍尊是他爺爺,謝小姐又算是他的什麼人,娘還是小姨?
裴渡后腦勺嗡嗡作響,憑借著腦子里所剩不多的理智,試圖進行最后的補救:“對不起……爹!”
最后那個字一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能無比清晰地到,旁的謝小姐氣息驟,向這邊投來一個無比驚悚的視線。
他也想向自己投去一個無比驚悚的視線。
裴渡心如死灰,只覺得整個人了油鍋里翻騰的大閘蟹,被燙得咕嚕咕嚕冒泡,馬上就能煮上桌。
“哎呀,這麼快就宣示主權啦。”
謝疏幾乎要笑一只面目扭曲的大猴:“小伙子還猴急,有我當年那風范了。年輕人嘛,我都懂的,你盡管沖沖沖誒嘿。”
裴渡:不,你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快樂日常寫著快樂嗚嗚嗚謝在2020-11-18 08:40:18~2020-11-19 09:37: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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