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這把劍，真是有夠漂亮。”

謝鏡辭語氣淡淡，毫不去掩飾眼底的嘲弄:“這來的東西，用著應該不怎麼順手吧？”

一想到幻境外還有無數人圍觀，裴鈺氣到周戰栗，奈何傷口疼得厲害，讓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神兵利固然是好，但劍畢竟是死，用得如何，還得看執劍的人——廢哪能發揮寶劍哪怕一的價值啊，你說呢？”

說罷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最后一眼，目一轉，落在不遠滿是泊的空地上。

無論對象是妖是魔，裴鈺的屠殺一向毫不留。

鮮幾乎凝了蜿蜒而下的小河，在夜中顯得尤為詭譎幽異。在泊中央，平躺著一只正在瑟瑟發抖的兔子，上模糊，想必是了劍傷。

林風微，著紅的修輕邁腳步，緩緩上前。

姿纖細婀娜，柳葉般細長的眼中幽閃爍，攜了刀鋒般的冷意，途經夜幕之時，猶如一團不期而至的火。

旋即謝鏡辭俯，將它極盡輕地攬懷中，拭去眼角濡。

［當前數值:五千零四…五千一百…五千五百…］

東南西北各個方位，接連襲來源源不絕的妖風。

越來越多的妖聞風而來，散發著幽的妖瞳好似一簇簇驟然亮起的火，將整片山林點亮。

裴鈺屠殺無數，早就為了這片土地里令所有妖聞風喪膽的煞神，如今卻被裴渡斬于劍下。

他無疑是整個幻境之中，妖魔們最為忌憚恐懼的天敵。

而當這份恐懼，徹底轉移到他們一行人上——

“惡人已除，諸位不必再怕。”

明艷貌的輕聲笑笑，手中著白兔頭頂，悠適且和。

作溫順，語氣亦是淡淡，卻于無形中莫名生出高不可攀的凜意，末了眸一旋:“還請諸位好好記住今日之事，既已歸順，便不要生出二心。”

［當前數值:五千八百…六千六百零一…八千四百五十二…］

謝鏡辭略一揚眉:“對他所做的事，我能對在場任何一位十倍百倍做出來——明白麼？”

今夜月明星稀，林之中，黑黝黝的樹影宛如孤島，泛起青煙似的薄霧。

夜意無聲漫流，于夢魅般冷然的暮里，響起樹木枝葉響的聲音。

謝鏡辭前，無數幽從樹上躍下，心甘愿地俯:“——明白。”

*

“啊啊啊真是太舒爽了！”

孟小汀一進院子，就立馬卸下了臉上冷冰冰的假面，興得滿院四晃:“裴鈺倒地那一瞬間的表真是——讓我渾上下淤積的濁氣全都噗地一下散掉了！”

這會兒硝煙盡散，裴鈺滿腔悲憤地告別了他的夢想大舞臺，村落里的小妖念及一行人奔波勞累，特意準備了上好客房，供謝鏡辭等人歇息。

莫霄同樣兩眼放:“謝小姐的那番說辭真是我五投地、自愧不如，雖然知道小姐其實并非那種格，但見到那時的景象，我還是起了一的皮疙瘩。”

“對對對！超帥氣的！”

孟小汀一邊說，一邊開開心心把腦袋往脖子里蹭:“辭辭，你現在有多點數了？”

謝鏡辭:“九千出頭。問道會一共三日，等結束的時候，應該能破萬，也不知道其他人況如何。”

“尋常人哪能積累到一萬？”

孟小汀得意地哼哼一聲:“他們大多采用殺戮的手段，要想掙到這麼高的數值，恐怕把幻境里的妖魔殺都不夠。而且裴鈺應該是問道會里的最強戰力，他被淘汰出局，我們基本就算穩贏了。”

一行人在白日里四奔走，夜又解決了裴鈺這個大麻煩，這會兒正是最為疲憊的時候，于是閑聊幾句后，便各自了院落里的房屋。

夜間寒涼，裴渡早早上了床鋪，還未來得及熄燈，忽然聽見脆生生的敲門聲。

他心下微，猜出門外來人的份，下床把木門拉開，果然見到謝鏡辭皎月般明艷白皙的臉。

離開那群妖族后，將不久前不可一世的暴戾與冷淡盡數褪去，變回同往日一樣輕笑著的模樣，柳葉眼稍稍一彎:“不打算請我進來坐一坐？”

裴渡沒出聲，側為讓出一條道路，半晌，才低聲問:“謝小姐來此，所為何事？”

“我來找你，一定是有事相告？”

謝鏡辭稔地坐上桌前木凳，腦袋一晃，撐著腮幫子看他:“不能只是想同你說說話嗎？”

用了半開玩笑的語氣。

裴渡雖然聽出這句話里調侃的不正經意味，耳卻還是悄悄一熱。

真是過分，說得漫不經心，全然不會在意，自己這種無心撥會對他造怎樣的后果。

裴渡半垂了眼，坐在與相對的木桌另一邊。

“我之所以來呢，是想要夸夸你。”

謝鏡辭笑:“若不是有你在，事不會像現在這樣順利。之前當著那麼多小妖的面不便開口……總之謝謝啦。一年沒見，你用劍比以往更得心應手，比裴鈺強多了。”

說話向來不做遮掩，最打直球，末了朝他眨眨眼睛:“這次的寒明花我們一定能拿到，你就是修真界最厲害的劍道天才，背靠修真界最龐大的家族，別在意裴鈺的豬話，他在你面前就是個廢。”

還記得……當初在拔劍之際，裴鈺說他是個喪家之犬，不配與他相斗。

其實他并不習慣旁人的道謝與夸贊。

在裴家，所有人都默認他為練劍而生，無論多麼努力，都只能得來裴風南一句淡淡的“行”；在學宮里，大家亦是把他的一切都看作理所當然。

就連他也習慣了……把這一切看作理所當然。

唯有謝小姐不一樣。

愿意夸夸他。

裴渡微低了頭，抿應:“嗯。”

“還有啊，湛淵是你的劍對吧。”

說起湛淵劍，謝鏡辭似是生出了些許氣惱，下意識蹙起眉:“若不是玄武境是假象，我當場就把他手里的劍給奪過來了。都說劍修劍如妻子，他搶你老婆，這能忍嗎？”

——裴鈺膽敢搶走謝小姐？

裴渡指節一，頭一回帶了點孩子氣地回答:“不能。”

他的語氣又委屈又正經，仿佛當真經歷了一場喪妻之痛，謝鏡辭聽得噗嗤一笑，也學著裴渡的模樣正道:“對啊！所以來日方長，我們定要把它給奪回來。你老婆就得是你的！”

湛淵為裴渡的本命劍，聽說當時在劍冢得來時，頗費了一番功夫。

要把它拱手相讓給裴鈺，簡直比吃蒼蠅更讓惡心。

義憤填膺，一旁的裴渡卻不知怎地低了頭，雖然薄微抿，卻還是能看出角揚起的笑意。

謝鏡辭稍稍湊近了點。

清凌悅耳的嗓音近得猝不及防，當開口，裴渡到一清甜的熱量:“你別。”

猝不及防聽見這道聲音，他很聽話地頓住形，茫然對上謝鏡辭的目。

床頭的燭火明滅不定，悠悠一晃。

他們坐在木桌兩頭，桌面并不寬敞，不過是稍微湊近一些，就已經近在咫尺。

裴渡不明白的用意，只能到屬于謝小姐的視線流連于側臉之上，如同擁有實，每個輕與轉折都激得他脊背一麻。

“我突然發現，”說著角一彎，“裴渡，你笑起來有酒窩欸。”

……酒窩。

裴渡茫然眨眼，聽有些失地繼續道:“啊，沒有了。”

他退去笑意，酒窩自然會消失不見。

謝小姐……對它很興趣嗎？

這個念頭匆匆閃過，不等裴渡做出回應，忽然見用手撐起側臉，略微偏了頭，一雙漆黑明麗的眼如月牙半勾，被燭映出點點亮。

“裴渡。”

“嗯？”

“今日你拔劍的時候，真是把我震撼到窒息。天哪，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清絕出塵、劍無匹的男人！每個作都在我的尖點上反復橫跳，當時的我想向整個修真界，不，整個世界宣布，裴渡就是最帥氣最優秀最厲害的劍修！”

第一句話剛出口的時候，裴渡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發出徒勞無功的反抗:“謝小姐，請……請不要取笑我。”

但這仍然無法阻止他陡然紅了臉，難自抑地低下頭，勾輕笑。

“這哪里是取笑？”

謝鏡辭謀得逞，極其得意，見狀毫無預兆地抬手，找準右臉上微微凹陷的酒窩，飛快了:“這計策。”

涼涼，奇妙的手。

坐在對面的年兀地僵住。

“我很見到酒窩，一直很想一。”

心似乎不錯:“之前從沒發現過，一定是因為你很對我笑的緣故。”

不過真是奇怪，和裴渡認識了這麼久，居然從頭到尾都沒察覺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