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想讓這個世界謝鏡辭醒來,只需再去一次瑯琊境,除掉憶靈便可。
然而境開閉不定,不可能在短時間出現,憶靈更是行蹤詭譎,很難被發覺。
“除掉憶靈”聽起來容易,要想當真做到,只怕得等個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花一樣脆弱位面通道等不起,瀕死裴渡同樣等不起。按照這樣速度,等謝鏡辭恢復記憶醒來,裴渡早就死在了鬼冢角落。
它心生唏噓,等謝鏡辭轉走遠,沒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道伶仃人影。
裴渡靠坐于角落,目自始至終追隨著影子。
對于他來說,這是最后一次能與謝鏡辭相見機會。
即便后者留給他,唯有一簇決然離去、從未回頭背影,那也彌足珍貴。
直到此刻,他故事是真真正正落幕了。
只可惜這個世界裴渡仰那麼多年,臨近結局,也沒能讓心上姑娘明了心意。
在遠在云京另一個謝鏡辭眼中,他不過是段年時恍然怦然心、一場未曾有過起始暗。
裴渡孤零零死去,人生卻仍將繼續,待得千年百年以后,恐怕連他名姓都不會再記起。
這是無法扭轉命運。
它莫名到了些許悵然,低聲道:[我會為你打開通道。記得抓時間,千萬不能被天道發現。]
謝鏡辭卻并未應答。
在一瞬錯愕里,系統看見拔出筆直長刀。
[你拔刀做什麼?]
它想不明白這樣做用意,困之余,是毫無緣由神經繃。
說不清道不明緒沖撞不休,有某種預兀地騰起,讓系統音調迅速拔高:[等等,你不會是想——云、云京?!]
“這里沒有魔,我之所以拔刀,當然是為了飛行啰。”
謝鏡辭抿笑笑,倏地低了頭,儲袋里微一現,有什麼東西落在掌心。
系統穿梭過無數位面,對于絕大多數故事節發展都能了于心,此時此刻,它卻有地愣住,因太過驚訝而說不出話。
它看見一團。
在謝鏡辭手中端端正正擺放著,竟是一個圓潤如月、散發出淡淡金小球,微流瀉,極盡溫。
“你沒察覺嗎?當時我把這團神識握在手里,一直沒將它納識海之中。”
修長纖細五指輕輕一握,將它小心翼翼護在手中:“有些東西必須得囤著,你說對吧?”
系統聽見耳邊簌簌裂雜音。
它腦子里一團漿糊,說不清如今是個怎樣緒,半晌才怔怔問道:“你怎麼會知道……莫非打從一開始,你就打算把神識給?”
鬼哭發出嗡然輕響,謝鏡辭安靜點頭。
當最初來到瑯琊境,聽見魔氣所說那一番話時,就已在心中做了思忖。
之所以能醒來,是因為裴渡與天道做了易。
這個機會被用掉,另一個世界里謝鏡辭要想醒來,就只能通過補全神識法子。
而恰好,此番前來東海,就是為了奪回那份散落神識。
系統曾說過,它們會在不久后解決那團魔氣。
已知魔氣來自于另一個位面,而系統為天道意志執行者,絕不能手命運進程,左右每個人30340生死存亡。它無法除掉魔氣,唯一可行解決辦法,只剩下打開位面間通道,強制讓后者離開。
也就是說,會有一段短暫時間,讓兩個世界彼此連通——
于是在此地奪回神識,再用它喚醒另一世界謝鏡辭,這個看似天馬行空計劃,終于擁有了執行基石。
而讓徹底決定冒險一試,是決戰之際憶靈。
說來也巧,如果憶靈沒把記憶單獨提煉出來,等它被裴渡一劍劈開,散落神識便會徑直融進謝鏡辭識海。
萬幸它氣急敗壞,為折磨謝鏡辭,特意凝出了這個小小團。
直到現在,它也沒碎開。
系統沉默許久。
它想說話有許多,腦子里思緒同樣不,詫異、唏噓、嘆,以及一莫名欣喜,種種緒涌到邊,最終匯一句無可奈何低喃:“你運氣還真是不賴。”
謝鏡辭笑:“是啊。”
魔氣報、系統協助、裴渡拔劍、神識凝聚、孟小汀等人及時救場,倘若缺其中任何一環,莫說來到這里送還神識,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一環扣一環,這才是命運有趣之。
鬼哭凌空而起,刺破鬼冢上方匯聚魔氣,抵達云京時,已經到了深夜。
云朝與謝疏還是不在家中,聽說仍在四奔波,試圖找到能治好兒藥。
府邸靜謐,特意藏匿了氣息,用儲袋里鑰匙打開房門。臥房里布置有諸多陣法,好在都能認出氣息,不會輕易發起襲擊。
熏香如水,將整個空間渾然包裹,天邊一明月灑下清輝縷縷。當抬眼,見安靜睡。
面對面看著另外一個自己,這種覺很是奇妙。
這個世界里謝鏡辭已經沉睡數年,比更瘦一些,蒼白得近乎明,一不躺在床上,像朵被心呵護、卻隨時可能枯萎花。
[你確定要把神識給?]
系統聲音有些飄忽:[這份神識本應是你,不止記憶,還承載了很大一部分修為。如果它不回歸原位,你可能要花上幾十上百年時間,才能讓識海愈合。]
謝鏡辭無聲一笑。
看重修為,一心想要名震天下不假,卻也明白一個再簡單不過道理:在名震天下之前,首先得做到無愧于心。
圓團吞吐著金暈,被送到額前,輕輕一。
這份記憶,是謝鏡辭不斷追尋終點。
而在這個世界里,它將開啟另一段嶄新故事,為一份彌足珍貴引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覺得有點開心。]
系統看著團漸漸消失,融進蒼白前額,說著加重語氣:[我已經很久沒覺得開心過了。]
“好啦。”
謝鏡辭心滿意足,終于長長出了口氣:“我們走吧。”
說著一停,后知后覺想起什麼,從儲袋里拿出一卷書冊,放在床頭。
這是被放在謝府門前30340新一期《朝聞錄》,記錄有當日大大小小各種新聞,這回頭版頭條,便是裴渡遭到正派圍剿,墜落深淵。
謝鏡辭在鬼冢地圖角落做了個記號。
[只可惜時間迫,不能繼續留在這里。]
它喟嘆一聲,有些憾:[你真能保證醒來以后,會在第一時間去鬼冢找裴渡?]
先不說此時謝鏡辭虛弱至極,單論裴渡,他已淪為人盡誅之墮魔,要想去鬼冢救他,所要背負力難以想象。
更何況這個世界謝鏡辭與他接不多,怎就知道見面以后,那個殺人如麻魔頭不會對出手?
謝鏡辭還是笑:“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醒來之后,做第一件事是什麼?”
那時沒有關于暗裴渡記憶,卻在聽聞他墜魔淵消息后,頭也不回去了鬼冢。
不管在哪個世界,無論記不記得,對于謝鏡辭而言,裴渡永遠與其他人不同。
一定會去找他。
[那就走吧。]
系統在識海了個懶腰,無比愜意地翻滾一通:[這邊事解決了,別忘記你那個裴渡——他傷那樣嚴重,可得好好安一下。]
謝鏡辭揚:“嗯。”
今夜鬼冢格外蕭索,夜半不見亮,約可見天邊幾點寒星。
除了幾聲夜梟哀啼,四下沒有別什麼音韻。連晚風也到了倦意,有氣無力地拂掠而起,在石壁上出沙沙輕響,宛如困倦呢喃。
在怪石嶙峋角落里,呼吸聲已在漸漸消減,微不可聞。
撕裂深深滲進骨頭,每次呼吸都會帶來鉆心疼痛。
識海幾乎被劇痛全盤占據,裴渡用力吸了口氣,隨著腔,心口像被長劍猛然刺穿。
這種痛楚昭示著他命不久矣事實,卻也能讓他覺得,自己仍然活著。
仔細想想,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明明最開始時候,一切都在朝著最好方向發展。
他終于能接下謝小姐劍,并與定下婚約,有時夜深人靜,會面頰滾燙地悄悄去想,謝小姐出“夫君”時模樣。
這些年來,他頂著無數追殺翻遍山林遍野,只為尋得能將治好藥材,明明只差最后一味藥……就能救醒。
念及此,自裴渡眼底涌上再明顯不過自嘲。
就算謝小姐能夠醒來,也注定與他再無關聯。
一個萬人厭棄邪魔、一個即將死去廢人,何等何能膽敢去奢于。
在他聲名狼藉境況下,就連“裴渡未婚妻”這個名頭,都了種于啟齒稱謂。
即便如此,裴渡還是無比強烈地期盼著能睜開雙眼。
他希謝小姐能開開心心地活著,至于陪在邊、讓到開心人是不是他,并不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