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逸的路上他一直撥打徐治的電話,可怎麼都打不通,直到他快要駛向這座城市的邊緣,才終于撥通徐治的電話。
他將徐治視為自己的救命稻草,“徐治,徐治,我撞人了,我把秦月的兒子給撞了,他會不會死……我怎麼辦!”
徐治的聲音冷酷至極,“你怎麼會變得這麼蠢?馮志國,你現在是殺人犯了,你的兒子是真的被你害了。”
“不行!是你說的!你說秦月的兒子會去害我!”馮志國近乎歇斯底里。
“可我沒讓你去殺人啊。”徐治語氣輕松,甚至帶著一譏諷,“這些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怎麼能想到你會做出什麼事呢?”
馮志國陷深深的絕之中,荒蕪的道路上,他是唯一行進的車輛。他很想直接撞死自己,眼前卻又浮現出兒子的臉。
“不過……”徐治又一次開口,給了他一線希,“我可以給你多一條路,看在咱們是老鄉的份上。”
“反正你現在是肇事逃逸,寧一宵死不死,你都是犯人,都會讓你的兒子沒活路,倒不如幫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向你保證,給你兒子一筆下半輩子食無憂的錢,讓他舒舒服服,不必這麼努力,也可以過人上人的生活。”
人上人。
好值得妄想的一個詞,不是馮志國期許過,寧一宵也很期待。 但在倒地流的瞬間,他卻好像清空了所有的念,只想要一個人,其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但這似乎比做一個人上人更難。
在半昏迷之中,他聽到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路人一個個圍上來,很快便是救護車的聲音,他被抬上去,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但寧一宵聞到的大多是腥氣。他在恍惚間看到蘇洄的臉,好像他就躺在隔壁的床上,里被塞上防止他咬傷自己的東西,頭頂戴了儀,胳膊被扎了一針。
每當寧一宵的口做一次電擊除,“旁”的蘇洄也經歷一次電休克。
錯位的時空里,兩人都被電流穿,像是為不應該出現的短暫,接了同樣的懲罰。
而寧一宵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幻覺并非假象,而是遠在大洋彼岸的真實。
連蘇洄自己都沒想到,原來他的妥協,換來的卻是一個地獄。
他的外祖父,他真正的親人,在他歇斯底里的時候就已經認可了繼父的提議,以治療神病為由,派專人陪護,將因鎮定劑而昏迷的他遣送到北的一所封閉式神病院。
就因為徐治說,這所神病院是全世界最好的,只需要一到兩年時間,他就能變回過去的樣子,能正常很多。
當蘇洄醒來,發現一切都變了,他被關在一個房間里,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戶,一張床,一套桌椅,門上有電子鎖,從里面本打不開,像一個足夠面的監獄。
這和他去過的所有神病院都不一樣,蘇洄想找手機,卻發現服也被換了,上只有一封信,是外公寫的。
他草草看了幾眼,覺得每個字都要將他吞掉。
[等你好了,外公當一切都沒發生,還是會給你最好的,也會給你合適的孩兒,到時候去接你回家。]
蘇洄發瘋似的在房間里哭鬧,得到的只是異國面孔的醫生和護士,他們打開門,為他治療,給他輸吃藥,再帶他去診療室做電休克。
這不是蘇洄第一次接電休克治療,但從來沒這麼痛過。
他們用英語通,說他病得很重,開始出現幻聽和幻覺,蘇洄卻毫無反應,只想離開。他嘗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
這里安全極了,沒有任何可以自我了結的東西,也沒有自由。蘇洄只能日復一日地躺著,坐著,看窗外的同一棵樹。
最初的一個月是最痛苦的階段,蘇洄最自由,完全無法接被困在這里,他試過一切方法,越是想逃,想反抗,就會得到更嚴苛的治療。
1月28日的那天,由于蘇洄不愿意和其他病人一起誦讀圣經,被強行帶去療愈室,進行了四次高強度的治療。
在這樣的強制迫下,他大腦的一部分構造被迫發生改變,只剩一片混沌,漸漸地也喪失了逃離的念頭,只是單純想念寧一宵,盡管蘇洄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他了。
這里的護士都不太與病人說話,因為所有病人都很糟糕,狀態很差,瘋瘋癲癲,們能避則避,唯獨一個丹妮的護士長,會經常和蘇洄聊天,與他說話,甚至會一點中文,是蘇洄在這個瘋狂的地方到的唯一一點明。
他偶爾被放出去,在醫院部的范圍自由活,但不能外出,看到來訪的家屬,蘇洄會站在原地不。
丹妮走過來,想帶他回房間,蘇洄便小聲問:“我的家人也可以來看我嗎?”
“可以的,如果他們想來的話。”
蘇洄迷茫地點點頭,語氣變得很輕,幾乎抓不住。
“那……不是家人呢?”
“你是說朋友?”丹妮看著他,眼神有一愧疚,“如果他們想來的話,也可以來的。”
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會有人來,因為從昏迷的蘇洄被送進來的那一刻起,就人所托,監視他的一切。
但并不忍心告知蘇洄真相。
“這樣啊。”蘇洄看向丹妮,“可是這里沒有電話,我怎麼讓他來呢。”
丹妮也不說話了。
“你可以借我嗎?”蘇洄的眼神充滿懇求。
丹妮看著他,終究還是搖頭,“這會破壞規定,我會丟掉工作的。” “那紙和筆可以嗎?”蘇洄的語氣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他們有的人也有紙,還可以畫畫,我也想要。”
丹妮最終還是滿足了他的小小心愿,第二天為他拿來了筆和一些白紙。
蘇洄第一次表現出開心的樣子,面帶微笑說了謝謝,他乖乖回到房間,展開紙,小心翼翼地寫上一個名字。
[寧一宵: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不容易拿到了紙和筆,就是很想寫給你。這個時候你應該還沒有出國吧,寄到學校應該沒有問題。對不起,寧一宵,我知道你最討厭被人丟下了,但是我還是這麼做了,真的很抱歉,答應你的我都沒有做到。
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回到第一次見你之前,要是那一天我沒有去那間咖啡廳,而是直接回家自我了結,就不會給你造這麼多的麻煩了,我們本不會遇見,我也就不會傷害到你。
我本來拿到紙,是想給你寫信,提一個小的要求,但現在好像沒那麼想了,因為是我做錯事了嘛,我不應該還要打擾你的。
這里有很多和我一樣的病人,但是我沒有朋友,晚上這里很吵,我睡不著,斜對面房間的一個男人每天都在哭,像個小朋友一樣,好嚇人。
你什麼時候走啊?我的信不知道能不能寄到,如果你看到了,把前面的都忘掉,我只是很希你一切都順利,我知道你會的。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明-
蘇洄親筆]
蘇洄幾乎每天都要寫,但不立刻給丹妮,而是攢起來,等自己神狀態好一點的時候,挑出讀起來比較正常的幾封,給丹妮,并再三囑托,希能幫他好好封起來,地址千萬不能寫錯。
丹妮點頭應允,向他做出保證。
寫信了蘇洄這段最難捱的時里,唯一的藉。他很多時候坐在床上,安靜得像一片死海,心中卻打著草稿,幻想寧一宵會在什麼時候回信。
但漸漸的,這樣的念頭逐漸消失了。因為蘇洄發現,無論他給丹妮多封信,都沒有任何回音。
每一次負責管理信件的護士小姐路過,蘇洄都會攔住,把手上所有的信都翻一個遍,但都沒有自己的。
“沒有你的,真的。”
蘇洄失地回去,聽一個站在走廊的病人說,醫院不給他提供畫紙了。他突然覺得很恐慌,心里空的,跑回了房間,翻找了屜,發現只有最后一張紙了。
[寧一宵:
對不起,我剛做完電休克治療,所以寫字有點抖,好難看,你將就看看吧,這里以后可能就不給我紙了,我不能白白浪費一張。
我想見你,真的很想見你,電擊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也都是你,我昨晚還夢到你了,你說你原諒我了,還抱了我。
寧一宵,你為什麼不愿意來見我呢?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你來看我一次,帶我離開這里,求你了。
以后我不能給你寫信了,你看到這一封之后,可以來找我嗎?我不要你帶我走,我就只隔著玻璃見你一面,真的,我不騙你。
他們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他們不要我了。
我手太抖了,對不起,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每次做完治療腦子都有點,很遲鈍,很想你。你現在去了加州嗎?要多曬曬太,曬太會讓你開心的。你要多吃點東西,不要不睡覺,別總是洗手,你有沒有好一點,還是會很焦慮嗎?拜托你快點好起來,我很想你。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明-
蘇洄親筆]
兩年后,這家臭名昭著的神病院因經營問題和背后資方倒臺,被加國當地政府清查,導致破產倒閉,醫院部解前,聯系了所有病人的家屬,唯獨跳過蘇洄。
重見天日的那天,蘇洄離開這座五層樓的建筑,換上兩年前的大,口袋里卻空空如也。所有的病人都有人來接,只有蘇洄,連一個停留在他面前的腳步都不曾擁有。
他再也找不到那個幫助過他的丹妮,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異國,惶惶然如同隔世。
蘇洄來到一個公站,大霧彌漫,什麼都看不清。他坐在長椅上,等了很久才到一個路人,便小心翼翼地找他借手機。對方好心借給他,蘇洄卻想不起任何電話號碼。
過度的治療帶給他無法逆轉的后癥,他的記憶破碎不已,試了好多次,都是錯誤的號碼。
蘇洄在公站借了一個又一個手機,試了一遍又一遍,發現怎麼都沒辦法打通寧一宵的號碼,天黑下來的那一刻,他突然哭了,在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公站,令人側目。
有好心人上前關懷,“你怎麼了?是丟了錢包還是手機?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蘇洄哭得像個孩子,不停地重復一句話。
“我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