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歌咬，仰神通廣大的張容。

 張容對小皇帝微笑:“陛下把今日的功課做了，我就讓青蛙跳下來，好不好？”

 小皇帝目有鷙:“你搞的鬼，來人，給朕殺了他——”

 李令歌:“李明書，這是老師，你不要發瘋！”

 衛軍當然沒有來，李明書哭了半天，不得不憋屈認錯。張容修長的手提走那只青蛙，李令歌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宛如看著一個神仙。

 他好厲害。

 他是第一個能降得住李明書的人吧？

 --

 黃昏之時，張容出丹臺。

 小皇帝罵罵咧咧支支吾吾被娘抱走，口中嚷著“要將太傅大卸八塊”之類天真又兇狠的話。

 張容面不改。

 后有腳步聲細碎跟上。

 張容回頭，看到帝姬提著裾飛奔而來，額發被風，因跑步而氣息微，面紅緋艷。

 跳到他面前，眼睛燦亮:“老師！”

 張容溫聲:“殿下不可疾跑，會了禮數。”

 他眼睛已經看到的發簪因為跑步，而歪斜了。但是為老師，又有男之別，他目平平移開。

 李令歌笑:“我是給老師送禮的。我弟弟那麼欺負你，辛苦你了。”

 張容詫異看一眼。

 的宮遞來木匣。

 張容不接。

 張容張口，眼見又要說那些大道理。

 李令歌打斷:“只是一只狼毫，不是什麼貴重的禮。不算私相授，老師盡可放心。”

 眾目睽睽，張容只好收了。

 他謝過帝姬，打算行禮告退，帝姬忽然向前一步。

 張容向后退一步。

 李令歌在眼中，心中只笑他古板。

 仰著臉他:“老師，你是不是會武功啊？不然那只青蛙，怎麼會原路飛回去，怎麼會趴在弟弟臉上不呢？”

 再向前一步。

 張容再后退一步。

 李令歌調皮說悄悄話:“你告訴我唄。”

 語調俏皮，聲音婉婉，年的帝姬纏著一人，確實有些招架不住。

 張容只好應了說是。

 李令歌的眼睛便亮了。

 再往前。

 張容再后退。

 李令歌樂不可支:“老師你總躲什麼？我只是想問，你能不能教我學武啊？”

 張容:“殿下難道沒有學騎嗎？”

 李令歌鼓腮:“學了……但是，哼，我才騎著馬跑兩圈，他們就夸我很厲害了，不用學了。他們全去圍著我弟弟打轉了……我想學得再厲害點，他們又說太危險了，怕我傷。宮里最厲害的衛士們都去教我弟弟騎，不理我……

 “你既然是老師，自然可以多教我一些啊。”

 和他眨眼，說悄悄話:“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不讓弟弟把你趕走的。老師，我很喜歡你。”

 張容心口微頓。

 他知道的話沒有其他意思，但是……張容道:“殿下注意言辭。”

 李令歌鼓腮:就說他老氣橫秋。

 而張容想的則是:如此上進的學生，他爹卻想廢了帝姬的課業……

 張容決定為帝姬爭取一下。

 --

 張容在朝廷中威遠不如他爹，他能用的法子，正是借李明書的頑劣，來借力打力。

 他只消將李明書在學業上的混賬事挑兩件講一講，那些大臣們便失言，便開始頭痛。而李令歌的陪伴，確實能讓李明書安靜幾分，而且李明書很聽他姐姐話……

 大臣們便覺得，讓帝姬和帝一起讀書，這個決策不算錯。

 然而張青越堅持不肯。

 張容和他作對，他越發覺得那個噩夢的可怕。

 張青越便用各方勢力來張容。

 張容雖年，子卻堅，仍堅持帝姬讀書，不算壞事。

 朝廷上的那些風波，傳宮中讀書的姐弟二人耳中。李明書羨慕姐姐可以不用讀書了，李令歌卻生出一種后怕。

 連母后都問，喜歡哪家男兒郎，可以挑選駙馬了。

 李令歌些許茫然，心想難道自己到了嫁人的年齡，自己應該去嫁人，而不是和弟弟一起讀書？

 怕朝上那些大臣:他們往往一句話，就決定他人的命運。自己姐弟年紀都這麼小，本招架不住。

 母后是他們的傀儡，自己和弟弟也是他們的傀儡，自己一家人都得聽那些大臣的話。

 本對抗不了。

 那麼也許，嫁人才是最好的。

 李令歌便找了些才子佳人的話本，開始研究自己即將會有的婚姻生活……

 --

 李令歌第一次沒有出張容布置的功課。

 丹臺旁清水碧波，遠山如墨滴。

 年的公主立在靜坐的張容畔，吞吞吐吐:“我作業忘記帶了。”

 趴在桌上的李明書眼睛亮起:姐姐也有這時候！

 等著太傅打姐姐手心！

 張容低著頭看書:“讓宮去殿下寢宮取便是。”

 李令歌不會撒謊，連忙:“不不不，們不知道我將作業放到了哪里，我說不清楚。”

 張容放下書，抬頭:“那殿下親自去取。”

 李令歌抿。

 不得不承認:“我沒有寫。”

 張容:“為什麼？”

 李令歌:“不為什麼，忘了寫。”

 實則是話本太好看，沉浸于才子佳人的故事中，從天亮看到天黑，不肯讓宮熄燈，熬夜也要翻完書。

 夜深時，本來想到功課還沒做，但是李令歌轉念一想，反正很快就嫁人了、不用讀書了，做那個功課做什麼。

 李令歌便心安理得地繼續看話本了。

 只有今天面對張容，才生出愧。

 張容沉默。

 李明書等著張容懲罰李令歌，但是張容只說:“殿下去一旁做功課吧，我要先給陛下上課了。”

 李明書哀嚎:為什麼還要上課！

 張容為李明書上課，李令歌坐于一旁翻作業。抬頭看眼年郎春柳一樣的背影，忽然覺得，老師連課都要先給弟弟講，老師并沒有打自己手心，可見老師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功課。

 李令歌便，翻出一本新的話本看起來。

 話本中癡男怨的故事太好看，比四書五經有趣得多，李令歌看得流連忘返，雙目噙淚，為那震天懾地的。

 張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李令歌面前。

 他低頭看著。

 他淡聲:“書好看嗎？”

 李令歌不自覺回答;“好看。”

 張容:“可以寫功課了嗎？”

 李令歌:“再等一會兒。”

 張容道:“書中可有什麼不懂的？”

 李令歌:“倒是有的……”

 抬起頭，倏然看見張容雋秀清雅的面容。

 他站在日前，日的影子蓋去了他一部分神，讓他像浸在水中一樣，朦朧又。

 李令歌看得癡住，發著呆，不自覺將張容與話本中的男子合二為一。

 看書看傻了，忘了今夕何夕，忘了這是的老師，竟然傻乎乎地仰著臉問:“什麼是‘男子的巨龍’啊？”

 張容面微變。

 他驀地俯，手奪去手中的書。

 李令歌倏地跳起來，攀住他手臂:“還我……老師！”

 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

 但接著就面紅耳赤:因為張容手中翻閱的話本，圖冊極多。那些畫的致的男小人們抱作一團，親個兒，掀個兒。

 或你著我，我覆著你。

 或觀音坐蓮，或金飛。

 這是宮里教皇帝行事的小書，李令歌找了來，十四歲的看得面紅心跳，半懂不懂。

 雖不懂，卻覺得好看，卻越看越想看……

 但是李令歌是知道這不對的，更知道，這種書不能落到張容手里。

 跳起來手去搶自己的書:“老師！”

 撞張容懷里。

 張容一手就抵在肩，讓不能。

 李令歌鼻尖滲了汗，臉若抹了胭脂，雙眸潤萬分。

 張容低頭看。

 他眼神很復雜，無力、無奈，還有很多……失。

 張容嘆口氣，將書還給了。

 他不再說什麼，返去看李明書的功課。

 李令歌怔立原地，開始覺得渾滾燙，愧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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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兩日，張容沒有來宮中講課。

 據說，他病了。

 李令歌認真做了功課，想向老師道歉，卻聽到宮中的流言:張青越不愿他兒子來當太傅了，張青越和那些大臣要將張容調去其他署，張青越認為張容年紀太輕，閱歷不夠，教不好小皇帝。

 李令歌攛掇小皇帝去鬧。

 但是張青越并不領。

 李令歌也聯系不到張容，茫然地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看那些書，張容對自己失了。張青越反正一直不喜歡，現在張容是不是也不喜歡了，張容也不愿意當這個太傅了？

 李令歌懵懵懂懂間，決定為自己爭取一下。

 --

 張容得了風寒，幾日悶床于家。

 昏昏沉沉間，半睡半醒，他聽到哭聲。

 張容睜開眼，青帳子掀開，他吃力坐起，愕然見到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孩兒，跪在自己床頭。

 張容不好笑:“我是死了嗎？這般為我哭喪？”

 年剛起來，語氣喑啞，落于耳中，萬分。

 孩兒聽得子一。

 黃昏時屋子暗，床上披散著發的張容看得不清楚，他還以為，這般哭哭啼啼的孩兒，會是他那個妹妹，張文璧。

 只有張文璧會悄無聲息竄他屋子。

 然而抬起臉……

 雪玉容，云鬢歪斜，雙目泛紅，眼波漣漣。

 張容吃了一驚:“殿下！”

 他忙要下床，卻是李令歌按住他的手不讓他:“你不要起來行禮，你病得這麼厲害，不要折騰。”

 張容言又止。

 他哪是病得厲害。

 他是在和自己的父親博弈……

 但李令歌，哭這個樣子。

 張容只好問:“你怎麼進來我家，又……進我寢舍的？這不合規矩。”

 李令歌含著淚目:“我知道不合規矩。我求了文璧妹妹，文璧妹妹心，幫我進你們家……老師，我見你躺著不，以為我把你氣死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日后再不看那些書了。”

 裝著可憐，裝出眼淚。

 未必有這麼難過，但知道眼淚是很好的工，想求得張容原諒，想張容回來繼續教自己讀書。

 張容面古怪地看著——

 不知他的敏銳。

 不知，拉著他的手哭泣，他便聞到了上的胡蔥味。他知道的眼淚是作假的……

 的目的是什麼？

 張容沉默觀察，李令歌忐忑不安，仰著臉可憐他。

 張容微心。

 張容嘆口氣:“殿下……”

 他正要引導說出的目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

 張容面一頓。

 他聽到了敲門聲，娘親聲音在外:“飛，我和你爹來看一看你。”

 --

 屋，李令歌瞪大眼，嚇白了臉。

 自然知道，張青越不喜歡自己，厭惡自己。

 連忙左右看張容的屋子，這里本沒有藏人的地兒。瞄準他的床板下，就要爬進去，手腕卻被張容眼疾手快地拽住。

 張容低聲音:“你做什麼？”

 李令歌急得不行:“張太傅最討厭我了，他本就不喜歡我，若是發現我在你屋中，我就真的要嫁人了……老師，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說得又急又快，門外敲門聲不住。

 張容一邊回屋外話:“爹、娘，我不適……”

 他一邊也在想拿李令歌怎麼辦。

 屋外人卻是不會走的。

 張青越道:“飛，我此番前來，必然是要和你談一談的。你若執意不開門，我便只好讓衛士劈開你屋中門了。”

 張容:“……”

 屋外果然開始劈門。

 李令歌在張容手腕下掙不了，因張容絕不可能讓一個帝姬鉆他床底下。但這個帝姬格外不省事，在他思考辦法時，低頭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張容吃痛收手。

 門在此時劈開。

 李令歌已經沒辦法，干脆在張容愕然的凝視下，朝他床上撲來。

 掀開他被褥，如小貓一般團起來。小小一團，臥于他膝上，還將被褥重新蓋上。

 張青越的聲音從屏風外過來:“飛。”

 張容手指著被褥一角，長發散落，僵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