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容嘆氣。
張容始終覺得這件事,最不公平的人,是沈青梧。他心里生愧,因為自己見不得沈青梧習武天賦被浪費,而強行將沈青梧留下……作為補償,他答應要沈青梧自己去挑選那個想選擇的家中小郎君,做的未婚夫。
沈青梧睜大眼睛:“養夫嘛?”
張容一噎。
張容:“你怎麼知道養夫這個詞?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沈青梧:“聽集市上大家說的……我是不是可以賣我的養夫啊?”
張容怔。
張容:“絕對不可以!”
他頭痛:“青梧,你還是不懂什麼是聯姻……而且你我家世如此,你能怎麼賣?”
沈青梧心想,不知道。
但是又想:若我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賣了養夫,也沒什麼了不起。
七歲的沈青梧并不覺得自己會在張家待久,張家和沈家有什麼區別呢?說不定待兩日,他們就覺得自己格差勁,要趕自己走。
七歲的沈青梧覺得,自己總有一日會無家可歸,淪落街頭。
自己要為那日做準備。
于是,沈青梧積極地答應張容“養夫”的建議。
張容強調——是指婚,不是養媳或養夫。
但沈青梧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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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過幾日,張容帶沈青梧去張家的學堂。
張家在讀書的小郎君們,還是有一些的。而朗朗讀書聲中,小郎君們一個個腰桿直,認真聽老師授課。
他們都知道張容過來的目的。
他們都被家里爹娘叮囑過。
他們都知道張容似乎很喜歡那個沈青梧的小孩兒,若他們想得到張家本家的青睞,得到張容本人的青睞,那沈青梧必是他們向上走的一個途徑。
小郎君們積極表現出自己熱讀書、上進無比的模樣。
張容牽著沈青梧的手站在長廊外,問:“你可有覺得哪位小郎君比較順眼嗎?”
沈青梧準確地手指一個角落:“他。”
張容看去——角落里,堆積如山的書本遮擋了那一。若不是沈青梧指出,張容一時間都沒發現那里有個人。
那里有人用書擋著,不好好學習。
張容沉下臉。
旁邊的小郎君們推搡,臉難看的老師親自過去,把書本推開,將懶的小郎君提出來——
“張月鹿,又是你!上課總打盹,老師教的東西你一點也不想學,你這樣,怎麼才?!”
十歲的張行簡茫茫然地被老師揪起來,被打手心。手心刺痛,他一下子醒神,睜大眼睛。
他可真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
烏眸如珠,紅齒白,琉璃一樣的眼珠轉間……
沈青梧:“哇。”
張容:“哇?”
沈青梧:“就他了!”
張容:“……不妨再看看。”
他本人還是喜歡勤勉點、自覺點的孩子。
但是沈青梧反問他:“你不是讓我選我看得順眼的嗎?”
張容反問:“你因為那聲‘哇’,而選他?”
換言之——他好看得讓你“哇”一聲,你才這麼痛快?
其實不是。
沈青梧選張行簡,是因為異類相吸——他不和學堂中的郎君們一起讀書,瞬間吸引了總是被同齡孩子們甩開的沈青梧的目。
而張行簡出臉,沈青梧見他好看,才更加喜歡。
可沈青梧也學了幾分甜。
沈青梧道:“他長得很像你。”
張容:“……”
沈青梧:“你說我不能選你,我就選他唄。”
眼睛盯著張容:我都退而求其次了,你還有什麼意見?
張容啞然。
沈青梧真是一個太有格的小孩兒,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通……但是,算了。
張容想,等他們長大就好了。
沈青梧若到時候明白自己時的荒唐,這門婚約,張容是同意解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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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讀書一趟,莫名其妙得到了張氏主家的青睞。
分明前幾日他爹娘就有囑托,但他沒當回事。
可他分明什麼也沒做,主家就問他爹娘,可同意指婚。
他爹娘連連點頭——這是向主家靠攏的機會啊。
他們囑咐張行簡:“你若能娶了那大郎青睞的小孩兒,咱們家就捧回來一尊佛,你就有更多機會,爹娘弟妹也跟著你沾……”
張行簡茫茫然,被塞了一個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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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主持儀式,為兩個小孩子定親。
張行簡和沈青梧坐在一安靜室,面面相覷。
張行簡滿腦子都是爹娘對他的叮嚀——討好張家本家,討好沈青梧。
沈青梧面無表地看著他。
對面的小郎君真的十分端正,小小年紀,臉上的仍然,卻已經非常眉目清秀……沈青梧不知道,這樣的小郎君若是長大,臉上退了、廓出來了,必然十分好看。
心里念叨著“我的養夫”。
張行簡對友好笑:“你好,我張月鹿,我是你的未婚夫。”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等了半天,沒等到一聲。
張行簡眨眼睛。
沈青梧跳起來,往外走。
張行簡迷惘:“你去哪里?”
——大人不是要他們友好流嗎?
沈青梧:“流完了,我走了。”
張行簡:“啊?”
他道:“那你去哪里?”
沈青梧快活無比:“我要去你們家的習武場!你們家的武場也好大啊,容大哥說,只要我過來和你好好相,我就可以去習武了。”
張行簡喃喃:“他可能不是讓你個面就走的意思……”
沈青梧人已經到了門口,陌生小孩兒的嘟囔聲沒有聽清楚,扭頭:“你說什麼,大聲點兒。”
張行簡齒而笑。
張行簡:“我跟你一起去習武!”
沈青梧驚訝:“咦?”
這幾日的習武場,都是空的。以為張家的人,都不喜歡習武。
沈青梧眼睛亮起,認真地看著他:“你覺得習武很好玩,很有趣,是吧?”
張行簡不覺得。
但是……大家囑咐他和這個孩兒好好相,他爹娘的前程都系在他上。
張行簡彎起眼睛:“我可喜歡練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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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張行簡,覺得沈青梧真是有點好玩。
他本來對這個指婚看得可有可無,就是過去走個場。
他是年多智的那種小孩兒……老師教的很多東西,他看一遍就會。爹娘話里的言外之意,他一聽就懂。弟弟妹妹的小手段,大人們暗的心眼,都很麻煩。
所以讀書對他沒什麼趣兒,任何人對他沒什麼趣兒,凡事對他都沒什麼趣兒。
這個世間的一切事,在他眼里都十分無聊,又簡單。簡單的事,他不愿意太花心思。
沈青梧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那種他無法一下子看清目的的人……他生了興趣,便想多看看。
但是這個沈青梧,有點兒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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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確實因為這門指婚,得到了很多好。例如,他搬去了主家住;他可以上主家的學堂;主家還專門派了侍和衛士來保護他,照顧他。
但有時候,張行簡也不想去見沈青梧——在一次席上,張家長輩調侃兩人小小年紀就有婚約。
那幾位大人,就著坐在一起的兩個小孩子,一起笑。
沈青梧太年,對此沒什麼覺。張行簡卻是已經會害的孩子。
他在大人調侃的第二天,便不想出門了。
侍衛們番哄這個躲在被褥里不想出門的小郎君。
侍衛:“小郎君,你不要覺得這事很麻煩。你將沈小娘子看作你的朋友,好好相就好了啊。”
被褥里的小郎君出半張臉,烏漆玲瓏的眼睛眨,看得這些侍衛也十分喜他。
而他還是這樣可:
“那是我的朋友嗎?那是我的……”
侍衛們揚眉。
張行簡惡狠狠:“那是我的祖宗!”
所有人都要他結那個孩兒呢。
侍衛們大笑。
門外,傳來沈青梧中氣十足的聲音:“張月鹿張月鹿張月鹿——”
門,侍衛們揶揄地看著張行簡從床上爬起來。
小郎君像大人一樣嘆口氣,道:
“我去看看我的祖宗又有什麼吩咐。”
侍衛們笑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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