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就不理。

 沈青梧其實是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一個人。

 一個人晃悠悠，每日按照張家請來的師父們教的那樣晨練，然后去灶房找點兒吃的喝的。需要眼疾手快，盡量不要撞到沈家人，不然又要被冷嘲熱諷。

 他們看到叼著花卷爬墻，都要嘲笑:“聽說張家對你不錯，你還是改不了東西啊？”

 “回來時穿得鮮亮麗，以為多麼厲害呢，過了兩天，不還是灰撲撲的。你看，人各有命，有什麼用呢？”

 沈青梧聽到這些話，扔掉里叼著的花卷，跳下墻就和嘲笑的小郎君扭打到一。

 小郎君驚愕:一年不見，這個煞星力氣更大了！好可怕！

 在小郎君的哭和求饒中，鼻青眼腫的小郎君和面無表的沈青梧一起被請到了沈夫人面前。

 沈夫人念及沈青梧如今是兩家聯姻的工，張家年后還要過來要人，不好對沈青梧刑。

 沈夫人道:“關閉吧。”

 沈青梧臉一變，一下子不那麼桀驁不服輸了。

 道:“我不要……我錯了，我再不打他了！夫人，你別關我去黑屋子！”

 沈夫人冷笑，心煩地揮手。仆人們來抓沈青梧，沈青梧見求饒不得，竟然轉想逃跑。這可惹惱了沈夫人——不知輕重的小丫頭，去張家待了一年，張家也沒有教會規矩，永遠不知道順從長輩，永遠要照著的子來。

 一個七歲小孩子，那三腳貓武功，在沈家這樣的軍人世家，本不夠看。

 沈青梧到底被抓去關了閉。

 被忘在那里，有時候仆人想起來了，過來送點飯菜，想不起來的時候，就要一日肚子。

 但是沒關系，年關已至，沈青梧這次被關閉，是關的時間最短的一次。

 除夕之時，沈青梧就被放了出來，還被施恩，被侍們穿上一衫，打扮可玲瓏的小娘子，帶出去一起參加沈家的年底宴。

 男人進宮參加宮宴，家中便是娘子、小孩子們比較多。

 沈青梧坐在角落里，囫圇吞棗吃自己面前的食——太了。

 這樣沒形象的樣子，讓旁邊人竊竊私語，也讓那些有教養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嘲笑。

 一位嫂子小聲說:“不知道張家怎麼看上的，還不如我家兒乖巧懂事呢。”

 另一位姑不甘示弱:“我兒才更好！我從小教琴棋詩畫，又聽話又子和，看到花都要掉兩滴淚。我經常說太弱了，這樣子心，以后怎麼嫁人啊……就是不像有些人啊，心腸那麼，我兒和打招呼，看都不看一眼。”

 人人紛紛夸起自家孩子。

 沈家主母坐在主位上，越聽越尷尬，越聽越惱怒。

 當然知道他們在說沈青梧沒教養——沈青梧是的恥辱，沈青梧不是尋常那類乖巧甜的小娘子，也愈發讓沈夫人丟面子。

 沈夫人咬牙，忽然在席上喝:“沈青梧！”

 臉埋在一盤熏中的沈青梧茫茫然抬頭，不知道沈夫人突然自己做什麼。

 沈夫人道:“你太沒有規矩了。”

 沈青梧厭惡:“又怎麼了？”

 原本沈青梧只要安靜聽沈夫人訓兩句，此事便會過去。因為今夜是除夕，沈夫人不會讓人破壞氣氛。然而沈青梧竟然頂，這便是大逆不道的罪了。

 了逆鱗的沈青梧便又被仆人抓起來，要重新把關去黑屋子。

 沈青梧著急，趕將盤中的熏抓到手中，抓最后一點時間啃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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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火在天上綻放，絢麗的，照耀整座沈家宅子。

 小小的張行簡千辛萬苦地繞開那些大人，又靠漂亮的臉蛋、連哄帶騙的甜語言，混了沈家。

 張家的年宴，每年都一個樣，張行簡從來都覺得無趣。家里爹娘弟妹其樂融融，他看得也犯困，更加覺得無聊。張小郎君可真是個厲害的孩子——離開張家，在街上晃了半天，竟然找到了沈家。

 趴在沈家墻頭的張行簡，抬頭看到煙花。

 小張郎君:“哇。”

 沈家的煙花都比張家的好看。

 沈青梧肯定幸福死了。

 小張郎君羨慕地欣賞沈家的煙花時，聽到了下方吵嚷的靜，他一低頭，便看到了三四個大人拖拽著沈青梧，要把沈青梧往一個方向拉。

 張行簡眨眨眼:他們在做什麼游戲？

 沈青梧既不哭鬧也不說話，被拖拽中，十分平靜，以至于張行簡很長一段時間，沒判斷出他們在干什麼。

 直到下面的人到了花園廊子一個拐角，那個被拽著的沈青梧忽然在一個仆人扭頭和同伴說話時，跳起來踹人一腳，袖子里的匕首呼啦出來，向人手腕劃去。

 迅速見后，仆人吃痛松手，沈青梧掉頭就跑。

 沈青梧被罵罵咧咧的仆人追上，大人一掌呼上來，沈青梧臉當即被扇得破了。

 仆人大罵:“打不服的野狼崽子，從來就不讓我們省事點！”

 他們拽起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小孩兒，把小孩兒當小仔一樣提在手中，向關人的黑屋子大步走。

 張行簡在墻頭登時看得火冒三丈，登時滾燙。

 他當時便想跳下去。

 但是張行簡實在是一個冷靜的小孩兒:沈青梧都打不過的人，他當然也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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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被關黑屋子后，半張臉高腫，疼得厲害。

 聽著腳步聲走遠，心里一點點沉寂下去。

 的武功還是差勁，依然打不過那些人……什麼時候才能打贏他們呢？

 抱著膝坐在黑暗中的沈青梧閉上眼，迫自己睡過去，不要看周圍；睡著就不怕了。

 就在這時，聽到了外面的窸窣聲。

 似乎是手指撥弄藤蔓和機關的聲音。

 沈青梧想:是沈琢嗎？

 沈琢來陪聊天？

 沈琢不怕被沈夫人發現嗎？

 然而沈青梧心中有些竊喜:隨便什麼人都好，不要留一個人待著就好。

 “刺啦——”

 機關門打開。

 天地無月，卻有照。

 煙火絢爛的華，籠罩著站在機關門外的俊俏小郎君上。

 有那麼一刻，沈青梧仰著臉——

 看到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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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沈青梧讀了些書才知道，其實除夕是沒有月亮的。

 但是沈青梧堅持在七歲那年除夕，一定看到了月亮。

 月華升起來。

 從清亮的湖泊照到不被人看到的渠。

 月清輝，不偏不倚。

 張行簡是不被張家人看到的晦暗的星星，但從那年開始，天上星辰億萬卻不重要，張行簡是沈青梧心中唯一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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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歲的張行簡也沒想到自己會打開機關門，他愣愣地與黑屋里的沈青梧面面相覷。

 沈青梧眼睛明亮，看著照:他不是應該在張家和一群人過年嗎？

 張行簡忽然笑起來。

 他彎腰跳過來，笑瞇瞇:“你在玩什麼好玩的游戲，我陪你一起吧？”

 他就要鉆黑屋子。

 沈青梧立刻:“不要。”

 ——不要和一起關進來。

 張行簡歪臉，彎眸。

 他向出手，正兒八經:“那麼，還有一個法子——沈青梧，我們一起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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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有無數次逃亡失敗的慘例。

 但是張行簡向手時，不知道是本桀驁難馴，還是被他出的手打，被他閃著的琉璃一樣的眼睛打。

 沈青梧只猶豫一瞬，便跟張行簡一同逃走。

 沈家是永遠不能讓屈服的。

 一旦有機會，必然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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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離沈家的過程，其實沒有沈青梧想得那麼可怕。

 因為今夜是除夕，他們都沒注意孩子。

 而且張行簡有點兒聰明……沈青梧指路，張行簡負責騙人，兩個沒有大人看護的小孩子，竟然真的跑出了沈家。

 沈青梧心臟砰砰，被張行簡拉著疾跑。他們靠在巷子墻頭氣，看著對方，沈青梧迷惘，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跑了出來。

 張行簡笑起來。

 他非常快樂:“真好玩兒！”

 他對一切刺激的事，都有興趣。

 沈青梧也揚著微腫的角，和他一起笑。

 亦覺得刺激，并且喜歡一切快意之事。

 沈青梧回頭，看后被拋遠的沈家:居然真的跑了出來！

 回頭不停看，張行簡黏黏膩膩地纏了過來，委屈抱怨:“沈青梧，我好喜歡你呀……你不在張家，我覺得非常無聊，好沒意思。”

 唔唔唔。

 沈青梧眨眼睛:張行簡又開始討好，把“喜歡”當飯吃了。

 并不信他的甜言語，但是也不計較他的甜言語，只當他病犯了——反正他總這樣忽然慨，奇奇怪怪的。

 張行簡吸鼻子:“我都沒吃飯，就跑來找你玩兒。”

 沈青梧突然很，問他:“那我們去哪里？回張家嗎？”

 張行簡立刻:“不要。”

 他目有郁郁:“他們非要把你送回沈家，我說不要，他們不聽我的話，也不聽你的。大人都是混蛋，他們的話本不可信。他們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們。”

 沈青梧:“容大哥對我好的……”

 張行簡:“他就是最壞的那個！就是他要把你送走的。我討厭他！你快和我一起討厭。”

 沈青梧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沈青梧道:“我們難道不回張家嗎？”

 張行簡:“哼，就讓他們著急，就讓他們嘗嘗后果。他們不喜歡我們，就一直不要喜歡好了。梧桐，小梧桐——”

 他突然這麼，沈青梧都沒反應過來他在自己。

 還在思考，張行簡就宣布:“我們離家出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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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沈青梧被他拐走，兩人一起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