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黎嫿到手機在耳邊，“喂。”

醇厚磁的聲線被聽筒過濾，落在耳朵裏像蒙了一層薄紗，“在午睡？”

黎嫿努力睜眼失敗，拖長聲音：“嗯。”

“小西和小遂相得好嗎？小西有沒有不聽話？”

睡意朦朧，世界宛若在一個虛幻的泡影中，那頭的聲音聽不真切，最後黎嫿腦海裏依稀捕捉到盛意西的名字。

迷迷糊糊回答：“嗯，小西吃了四碗飯，把食堂阿姨嚇壞了……”

半睡半醒的聲音綿聽，明知在午睡也想哄著多說幾句話，聽到沒有邏輯的一段，那邊的人似乎是無奈地笑了聲，終於放棄，氣聲滾過耳，激起一陣令人栗的麻。

“好，沒事，我就是問一下，繼續睡吧。”

電話掛斷，黎嫿又睡了一刻鍾，才悠悠轉醒。

殘留的模糊印象裏接了個電話，通話記錄裏顯示盛庭霑來電，隻有短短的三十秒鍾。

微信裏有新消息，他剛發來不久。

【今晚有飯局，結束的時間不定，到家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黎嫿看著手機屏幕，混沌從雙眸褪去，眼神變得清明。

回了個好。

黎遂的房間裏沒有人，問過小護士才知道兩人又去外邊兒玩兒了。

問公寓的生活阿姨要了個西瓜，榨了兩杯果，放了一杯進冰箱。

等了會兒，等回兩個曬紅臉的年。

兩人進盥洗室洗過臉，黎嫿把果拿出來，冰鎮過的給盛意西，另一杯給黎遂。

“謝謝小嬸嬸！”

“謝謝姐姐！”

兩人齊聲道。

黎嫿見黎遂的袖了，空調房裏容易涼，便說：“小遂，先把服換了。”

晏歡這段時間都要上培訓班，課程排得，沒法和黎嫿一起過來，報複地給黎遂買了許多服，黎嫿清洗後做了收納，這次一起帶了過來。

“穿你歡歡姐買的吧，拍個買家秀給看看。”

“好。”黎遂喝了兩口西瓜，乖乖進房間換服。

和好奇打聽歡歡姐的盛意西說了好一會兒話，黎遂卻仍沒有出來。

黎嫿問了聲，“小遂，好了嗎？”

黎遂支支吾吾：“好了。”

盛意西懶勁上來，大馬金刀半靠著沙發，好奇地盯向房門，“咋的了呢？”

黎嫿了然於，輕笑道：“害了。”

說完，站起走向黎遂的臥室。

剛到門口，臥室門打開一個，探出一顆蓬鬆的頭。

黎遂眨著眼睛，臉上有點不自在，慢悠悠拉開門。

黎嫿眼前一亮。

給黎遂買服，先挑材質，再看舒適度，最後才選款式，清新簡約為主。

而晏歡的審一向大膽，黎遂上這件廓形襯衫，是他很嚐試的湖藍，真材質泛著粼粼波，擺白鷺刺繡繡工巧，活靈活現的舒展姿態，羽分明。

高飽和度的彩在紅齒白的年上不顯輕佻，像無雲的天空，晴朗幹淨。

年初長。

領不正，黎嫿上前替黎遂整理，年低下頭來，黎嫿剛翻出領，視線就被黎遂後頸上錢幣大小的淤痕灼傷。

知道，這樣的痕跡黎遂上還有許多。

犬齒進邊的，黎嫿整理完領口，不由自主按在黎遂鎖骨下方一，服下那枚平安鎖完好無損，心下稍安，抬眼對黎遂一笑：“很帥。”

盛意西歪著子看過來，噌一下起，誇讚的話倒豆子一樣往外蹦，“不錯不錯，這是要帥死誰啊？”

黎遂耳朵泛紅，角抿出梨渦，眼睛一閃閃地亮。

黎嫿拍了照片發給晏歡，盛意西還圍著黎遂打轉。

“嗯，你的值放在我們學校，除了我們校草之外你打遍全校無敵手。”

黎遂不懂他的套路，一踩就進坑：“校草長什麽樣啊？”

黎嫿忍俊不，果然聽盛意西用理所應當的語氣忽悠黎遂：“這還不明顯嗎？我站在這裏，就是校草兩個字的象化。”

黎遂想捂耳朵：“……”

真是夠夠了。

盛意西搭著黎遂肩膀繼續嘚瑟：“你哥我，除了績單不漂亮之外，其他方麵用完二字形容也不為過。”

“不過那也是暫時的，拿下年級第一不是夢。”

黎遂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自之人，不知道怎麽反應，幹笑兩聲：“哈哈。”

盛意西一轉頭，就看到黎嫿幽幽地瞧著他。

他眉梢一挑，端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姿態，拉著兩人站在窗邊，下抬起：“小嬸嬸，小遂，你們看東南方。”

遠群山連綿，黎遂問：“看什麽？”

盛意西一本正經編瞎話：“我們老盛家的祖墳就埋在那個方向，看到了嗎，冒青煙了。”

黎遂歎了口氣。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夕西沉，漫天火燒雲層層疊疊綿延，彩旖麗多姿，昭示著又一場離別。

黎嫿給司機打電話時，黎遂拿出他給盛意西準備的禮。

——拚裝好的泰姬陵樂高，用四麵明防塵罩禮盒裝好，打上一個歪歪扭扭的笨拙蝴蝶結，結結實實塞進盛意西懷裏。

上麵夾了一本兒詩譯本，米白封皮上沉睡的鬆鼠憨態可掬，書名印有兩行清晰的小字，其中一行是：

黎遂——譯

泰姬陵樂高先不說有五千多個零件拚裝難度極大，就說黎遂這一版是已經市場上絕版的款式，一定是他自己的心頭好。

盛意西不想奪人所，當即道：“譯本給我我就很開心了，泰姬陵你自己留著，給我太暴殄天了。”

暮霞淌進房中，給年的發鍍上一層和的金，他在暈開的裏笑得明快，清風般爽朗：“收下吧，你是我第一個朋友，能送給你我很開心。”

盛意西垂眼默然片刻，欣然收下這份禮。

他也笑著，認真說：“小遂，我不僅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家人。”

頓了頓，他補充：“我也很開心。”

回程路上，盛意西抱了樂高一路舍不得撒手。

碧水灣先到，黎嫿下車，“小西，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盛意西點頭，“好的，小嬸嬸，拜拜。”

汽車駛出，回歸車流，安靜的車廂裏，城市絢麗燈景落在盛意西眼中，繁華而盛大，回家的一段路，人間煙火手可及。

他低頭看著膝上的樂高，默默拿出手機撥號。

“小西？”

聽到自己信任且依賴的聲音時，盛意西憋了好久的眼淚簌簌直掉，抑製不住間的意。

“小叔，幫幫小遂吧。”

“我們給他請最好的醫生來，等他治好了，就不用一個人在療養院了。”

“他才16歲，他可以上學，朋友，可以和我們住在一起。”

年說到，幾乎語無倫次：“小嬸嬸走的時候看著好難過，我也不想留小遂一個人在那裏，我好想帶他回家和我一起……”

男人那邊似有侍者接待的聲音，盛意西說著，聽到那頭說了句，“你先去。”

他吸了吸鼻子：“小叔，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盛庭霑緩步走向梅園安靜的一角，“我聽到了，別哭。”

盛意西紅著眼深呼吸，甕聲甕氣答：“我沒哭。”

他抹了把臉開始耍賴：“小叔小叔我最好的小叔——”

男人靜靜聽著那邊鬧騰，想著盛意西現在在他麵前膽子倒是大了許多，他開口，語調平穩，每一個字都攜有令人信服安心的厚度。

“會請到的，在此之前，你要先保。”

應付完小朋友，盛庭霑撥出黎嫿的電話。

“哥哥？”

盛庭霑聽到如常的聲音，回過神來暗自笑了笑。

錦康回來路程兩個半小時，就算當時難過，過了這麽久，這時也聽不出什麽來。

他靠著廊柱，竹編工藝燈明黃線傾灑，淺棕的眸流轉，於不為人所知的時刻融：“到了？”

黎嫿嗯了聲，“剛剛到。”

聲音輕：“怎麽啦？”

思緒急轉，盛庭霑嗓音沉落：“今晚可能會喝些酒，幫我給吳媽說一聲，請備一點醒酒湯。”

“好。”黎嫿應下來。

不知道他酒量深淺，稍頓片刻，還是開口溫勸：“嗯——盡量還是喝一點吧，你胃不好。”

“知道了。”盛庭霑目和，溫聲道，“不說了，有人等著。”

半明半昧的古韻四方回廊，白梅淡香飄渺幽遠，高大拔的影招來侍者，從容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