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許家燈火通明，窗明幾淨，暖洋洋的房子裏一群人圍坐在沙發上，茶幾案臺擺的是新鮮的水果和紅紅綠綠的糖果，瓷白碟裏放著致的點心，電視上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

    神煥發的男主持人是個麵孔，穿著神的西裝，笑臉盈盈地對著鏡頭，“這裏是2013年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現場我們臺上所有的主持人給全國各族人民全世界的中華兒。”

    主持人齊聲道，“拜年啦！”

    中式盤發的主持人握著話筒，款步姍姍，“今天是個團圓的日子關東塞北川西江南無論您在何我們都懷著最大的熱誠邀請您一起共迎新春。”

    兩位老人端著熱茶，才吃過年夜飯，看著春晚報幕，笑出聲，“一家熱熱鬧鬧的多好。”

    “祝願全球華人新年快樂…”

    許抒在沙發的一角，穿著格子棉睡，整個人都恍惚地握著手機，才睡醒，迷迷糊糊地，做了個噩夢。

    除夕夜，列表裏那些人的祝福紛至遝來，手指屏幕，卻找不到周平桉的消息。

    許立峰坐在對麵的沙發，時不時地頻頻看過來，神焦灼，許抒察覺到了，輕輕地眨了下眼，從剛才在飯桌上，許立峰接了個電話後就變得心神不寧。

    “阿苑，上樓換厚點的服，我帶你出去一趟。”許立峰終於起，神肅穆，他的臉不好看，但卻顧及兩位老人還在，緒平穩。

    掌心熱，泌出一層涼涼的薄汗。

    “大過年的，正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候。”許老爺子眼睛一瞪，作勢要生氣。

    屋子裏隻剩下春晚的相聲，能聽見外麵郊區的鞭炮煙花聲，許立峰隻能借口說是帶外出有事要理。

    老爺子很不高興，許抒察覺到事態的嚴重，隻能勉強出一個笑容哄老人開心，蹲在他邊，“爺爺，您高興些，過年嘛得多笑，我還得回來問您要紅包呢！新年快樂，祝您和新的一年裏健康，萬事如意。”

    老爺子滿是不願意，但還是板著臉讓他們走了。

    “穿暖些，外麵冷。”許立峰將玄關的圍巾拿下來，親自給係上。

    許抒愣了下，眼前的男人上了年紀，兩鬢如霜，麵容上多了許多的細紋，大致是真的老了，人也不比前幾年那樣嚴苛，溫了許多，看向的眼神裏還有幾分溫…

    陳琰像是知道了什麽，披著羊皮披肩站在房子外的廊下目送他們離開，許抒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巍巍地握掌心。

    “阿苑，你長大了。”許立峰聲音低沉，微微有些沙啞，視線落在了後視鏡裏跟了他們一路的黑奧迪轎車。

    許抒不解其意，心裏卻格外慌。

    “爸…”

    許立峰抬手打斷了的問題，“阿苑，有話等會再說。”

    吉普車開進了機場特殊通道，北京除夕夜的軍用機場，司機出示了證件門口的持槍的特警才肯放行，“後麵的車子是一起的。”

    許抒慌了神，心悸地看向窗外，停機坪旁站了許多穿著製服的人，旁邊還有幾輛黑長式廂車整齊地停著。

    許抒察覺到什麽了，攥拳頭，卻不敢下車，直到跟了他們一路的黑轎車停了吉普旁邊。

    “阿苑，到了。”許立峰沉聲，偏過頭去不敢看。

    蔣聿泊拉開了那側的車門，聲音很小卻又沙啞，哄著，“阿苑，下車見見他吧。”

    “誰？”許抒眼眶通紅，強忍著淚，倔強地抬頭質問他們，“除夕夜，我來這見誰？”

    遙遠的天邊閃過一架夜間航行的飛機，機翼兩側的亮燈一閃一閃，格外顯眼，轟鳴聲震得人耳朵疼，降落時地麵突然刮起了大風。

    “他來了，阿苑。”

    許抒扶著車門，都在發，不知道將要見到的是什麽樣的周平桉。

    白的手腕上還拴著一紅繩，在馬科二十四歲生日時，周平桉送的禮。

    蔣聿泊麵無表地攙著，一步步地向停機坪走，的步子格外重，手冰涼，臉上沒有一點，下藏在黑高領裏，頭發被風淩的吹著，他看不清的表。

    飛機的著地麵，緩緩行了十幾米才在他們一行人麵前停住。

    候機的工作人員連忙配合著機艙人員搭建登機梯，許抒眼眶發燙，盼著見他，可又害怕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見他。

    “新聞上沒說馬裏地區結束戰爭了…”慌地想要去解鎖手機，找出最近的當地軍事新聞給蔣聿泊看。

    “阿苑，你冷靜些。”

    許多軍人穿著製服登上梯子，肅穆地抬著棺槨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現場的全是各軍區領導幹部，大家都提前接到消息了，所有人都肅穆靜立，“敬禮！”

    不隻是誰喊了一聲，所有穿著製服的領導幹部們齊刷刷地摘帽抬手敬禮，在停機坪的太伏燈照耀下，許抒親眼看著他們從飛機上抬出了四樽棺槨。

    癱在地，燈晃得眼睛疼，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做好心理準備了，能接見到四肢不全的周平桉，也能接見到眼盲耳聾的周平桉，但獨獨沒有做好見到他的棺槨。

    四樽棺槨，黑長廂車裏踉踉蹌蹌地跑出幾位穿著黑的人，他們是烈士的屬，撕心裂肺地嚎啕著哭聲撲向棺槨。

    最後的那樽棺槨冷冷清清，紅旗蓋在棺槨上，明黃的旗穗懸在四麵，周平桉穿著軍裝製服的照片被人印刷黑白的，被腰桿直的士兵牢牢抱在懷裏站在旁邊，深的那個男人，是世界英雄，是國家的烈士，是人民的驕傲。

    “這是新年惡作劇？”許抒聲音格外啞，說不出話了，嚨酸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張著，眼睛裏哭不出來眼淚，“不可能…”

    “阿苑，他回北京了。”蔣聿泊架著，稍不留意人就能踉蹌倒地。

    許抒強忍著悲痛，巍巍地走向那樽棺槨，周邊的屬哭得撕心裂肺，卻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北風撲在臉上，幹而又疼痛。

    【阿苑，我回北京就娶你。】

    【明年行嗎？給個機會唄。】

    他臨走前，明明說好了，回北京時便跟求婚的，許抒死死盯著那張照，照片裏的周平桉穿著軍裝製服，神格外嚴肅認真，好看的那雙眼睛盯著。

    【阿苑，我回來了，我失信了。】

    “周平桉，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輕輕地著那樽棺槨，隻用他能聽到的聲音說。

    一滴清淚綻放在紅旗鋪蓋的棺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