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夏天也來了,又是百花盛放,四繁茂的時候。
夏日過去,天氣轉涼了,秋風颯爽,萬凋零。
這一路齊無帶著這孩子行走了許多的地方,去了萬靈之國,見到了那位姿容麗的萬靈之主,去了東海之畔,在海底龍宮,見到了太古的蒼龍;更曾涉水過黃泉,在睡夢當中,去到了司幽冥之地。
這一日,黑袍的帝君帶著他去了中州的府城,走過了大街小巷,指著煉觀說起過去,指著一條條街道,說起過去千年時候這街道是怎麼樣的,說這裡曾經有過一個藥棚子,那邊曾經有一位斷臂的攤主,賣的芝麻餅很好吃。
說從城樓的方向數千五百步開始,一直蔓延到大橋,都是允許擺攤的地方,每到夜間未曾宵的時候,總是燈火通明,充滿生活的氣息。
每日五更,諸寺院行者們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諸門橋市井便大開。那時候酒家多點燈燭沽賣,每份不過二十文,並粥飯點心。
亦間或有賣洗面水,煎點湯茶藥者,直至天明。
那孩子聽得饞了,前去買了芝麻餅,糖葫蘆等諸般事,回來的時候,看到黑袍的帝君擡眸,走過了已經有一千多年曆史的大橋,在橋的對岸,有一棵老樹,樹很大,枝條茂,樹下有一個石質的棋盤,上面千年前的痕跡倒還是清楚。
一位青年坐在那裡,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手中拈著棋子,忽而知到眼前投落影,欣喜擡眸,卻見來的不是自己等待的人,而是一位黑袍的男子,氣度很好的樣子,青年的臉上欣喜收了回去,重新有些憾,卻也不曾失禮。
黑袍帝君道:“這棋局似乎有很長曆史了。” 青年等人之時,卻也不失禮,笑著道:“是啊,說是千年前就有了,是中州府城這棋運的開端,也因此,這府城裡面下棋者倒是很多。”
齊無看到他額角有一個傷口似的模樣。
青年也察覺到了眼前之人的視線,了額頭,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見到了啊,哈哈,我這可不是和人爭強鬥狠留下的傷疤,這是是胎記,天生就有的。”
“算命先生說,是我上輩子衝撞了天闕,給天火燒著了額頭,才留下這個胎記,怎麼也消不掉的。”
“不過,我出生時候正當正午,倒是下了好大的一場雨。”
“我孃親總是說,這就已經是化兇爲吉了,往日種種都要一筆勾銷纔是。”
青年笑著道:“先生也是在等人的話,不如下一局棋?”
黑袍帝君溫和頷首,欣然應允,視線掃過棋局,道:“那麼,就我來持子先行吧……”他著棋子,輕輕落子,落在棋盤上,聲音清脆,青年辨認了下這走勢,認出來,倒是有幾分訝異,笑著道:
“這是古時候的名篇啊,不過是多了些變種,我先前正好研究過。”
柳樹搖晃,樹枝投落下來了影在棋盤上,黑袍帝君和額頭有胎記的青年下棋,一子一子,落在棋盤上,聲音清脆,似是因爲畢竟是是過去的殘篇,青年也真的有很多的研究,最後卻是勝了,下最後一子的時候,小道上有白子撐著傘踱步來。
穿著的裳,是這城中家的棋侍招,面容清秀,氣質嫺靜。
一手撐傘遮日,一手握一卷棋譜,踱步過來,和齊無下棋的青年起,眼底欣喜,黑袍道人提起了手指,看著這棋局殘篇,溫和道:“是先生你勝了。”
這青年正在沉浸於和心上人棋侍招的相逢,聞言卻是下意識道:
“小生姓龍,當不起先生二字啊。”
可是再擡眸的時候,在這樹下已經不見了那下棋的黑袍男子,不由抑,微微一怔,恍惚間,彷彿曾經自己也曾在這裡,和這位黑袍的男子下棋,可是那是什麼時候呢?
卻已不記得了。
他不再執著執迷於這件事上,只是開心地和心上人談論之後的事。
而這秋日之下,齊無拉著那孩子步步慢行,走到了城樓的時候,恰好是秋日午後,溫暖慵懶,讓一切生靈都懶洋洋的,包括在這城門兩側的石頭塑像,嘲風和椒圖正在如同千年前一樣懶洋洋地曬著太,卻忽而看到了那黑袍男子,一下愣住。
嘲風的語氣都結了起來,道:“齊齊齊,齊無?!!”
椒圖瞪大眼睛:“嗯?!!齊無?!!小道士!”
他們開心起來,齊無帶著那孩子上了城樓上,嘲風開心不已地和他打著招呼,道:“你過來啦!”
“嗯,來了。”
齊無坐在嘲風和椒圖的塑像中間,小小年試探著下腳,最後確定自己不會踩在這有些傾斜角度的瓦片上,就咕嚕咕嚕地下去,這才安心下來,坐在這裡。
椒圖開心道:“小道士,你也已經到了可以收小道士的時候啦!”
反倒是那孩子不好意思了,可是雖然不好意思,還是很認真道:
“不不不。”
“我不是前輩的弟子呢。”
“欸欸欸?那你不想嗎?”
椒圖一句話,直接命中了那小小年。
嘲風則是問道:“這麼多年了,你都在做什麼呢?”
黑袍道人安靜坐在這裡,道:“在忙著一些很無聊卻又必須要做的事啊。”
嘲風若有所思,道:“是嗎?”
“你也有這樣許許多多的麻煩事呢。”
齊無笑起來,道:“是啊。”
嘲風很是大方地道:“那你就在這裡,陪著我們一起看著這天空和風吧,我把它們分給你!”
黑袍帝君坐在這裡,安靜看著風和雲霞,就像是年時候一樣,閒散地說這些有的沒的,嘲風和椒圖說著這些年來中州府城發生的事,說誰誰誰家孩子出息,說他們年無猜,說他們長大,說他們別離,最後又回來的事。
溫暖而慵懶,卻也漸漸地西沉下去了,雲霞出現。
嘲風忽而大聲笑起來了:“哈哈哈哈,小道士,還有小道士的小道士。”
“你們的運氣真好啊!”
“齊無,你還記得嗎?記得以前,我和你說過。”
“這每一日的風景都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太的被遮住的時候,雲變了七彩的晚霞,又有落日的從這雲霞的隙裡面照出來,像是一層層的柱一樣落在這道路上,我記得那個時候說,出現了這樣的晚霞,一定要喊你來。”
“這些年來有好幾次,有五六七八好多好多次,可是你不在!”
“今天有風,有云霞,有好看的,你也在,真好!”
齊無看著天邊的霞,吹著風,鬢角的黑髮往後揚起,溫和道:
“嗯……是啊。”
他道:“太好了。”
那邊的小小年已經開心興起來,道:“真好看!”
晚霞流明溫,許久散盡了,齊無帶著那孩子告辭離去,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嘲風和椒圖喊起來,道:“齊無,齊無!”
黑袍帝君站定了腳步,側看著他們兩個,神溫和。
椒圖嘲風大聲的詢問,道:“你爲神仙了嗎?!”
他們還是像當年那樣大聲祝福著:“齊無,齊無!”
“你要好好修行,爲神仙啊!”
黑袍帝君朝著他們揮了揮手,笑著答應下來,在他們的祝福聲中走遠了,走過星河澄澈的夜,走過了山川和河流,在樹葉凋零,又有白雪皚皚落在山上的時候,他帶著那孩子走到了小鎮裡面,過去的小小院落,似乎還如千年前。
屋子的鐵鏈鎖鎖好,他出手,把這鎖鏈打開來了,院子裡面,那一株當年的寒梅一如往日,只是今日盛放,猶如當年,在梅花樹下,黑袍帝君出手來,風拂過的時候,梅花樹微微晃,一枚花瓣飄落在他的掌心。
齊無微微笑了笑,拈著這花瓣,轉過來,看著那稚年,道:
“走吧。”
小小年點了點頭,只以爲又要拜見誰,他跟著齊無走出了這鎮子,順著小路走到了山路上,陶太公終究沒有修行的天資,服下了丹藥和仙酒,延壽五百年,已於五百年前迴而去,這地方似已經沒有多故人。
樹木已換去了不知道多代,最初那小小鹿靈的後代也已經不再。
唯當年的青石依舊在,夕長紅,幾多地祇山神,就在這青石之上,講道說法,點化生靈,倒是讓這一山中,多有異行走來去,比起當年更是繁華,又因爲此地乃是齊無道場,也無什麼妖魔神仙來此,已是難得清淨福地。
那孩子隨著這黑袍帝君一路徐行,卻在幾次轉折後,在這山林幽深之,見到了一道觀。
好道觀,卻見其所在之,風華彩,煙霞散彩,日月搖。
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蒼蒼。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噴香。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時聞仙鶴唳,每見凰翔。
仙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凰翔起,翎五彩雲。
玄猿白鹿隨見,金獅玉象任行藏。
這孩子哪裡見到過這樣的清淨福地,看得眼睛都失神了,這裡看看,那裡看看,似乎怎麼都看不夠似的,道:“前輩,這裡是哪裡啊?!”
齊無出手,亦如夫子丘和李翟那樣,指了指他的心口,回答道:
“是修道之地。”
“是靈臺方寸山,是斜月三星。”
那孩子尚不能夠明悟道理,黑袍帝君笑了笑,推開道觀的門來,裡面一座大鼎燃煙,清淨自然,他轉過來,看那左右環顧,已看花了眼睛的年人,頓了頓,溫和道:
“你可願意做我的弟子?”
那孩子一愣,旋即立刻反應過來。
他整理衫,直接按照人世間最鄭重的禮數,跪在道人面前,叩首三拜。
齊無雙手疊放在前,看著他行禮,神平和。
菩提果一年,行春夏秋冬,走五湖四海,道門的清微大道君收下了一個弟子。
他出手掌輕輕按在了年的頭頂。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我頂,結髮長生。
嗓音溫和,道:
“爲師齊無,此地方寸山。”
“你是爲師第一個弟子,也或許是唯一一個弟子。”
“因汝跟腳,賜號——”
齊無聲音頓了頓。
青煙嫋嫋,道觀的鐘鼓恰巧響起,煙霞涌,瑞彩流轉,似在簇擁著這個名字。
“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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