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很不願,顧宴禮也隻能眼睜睜地任由薩楚日推著自己來到曲江。
詩宴在曲江的下遊的雲鬆樓,依山傍水,鬆石錯,樓高百尺,遠看與浮雲齊平,坐在鬆翠之間。
他們來得不算早,樓裏樓外熙熙攘攘的圍聚滿了人,大多都是來年要參加省試的,今日來這裏運氣,看看能不能遇上自己的伯樂。
薑清慈跟著顧宴禮一路走來,了不冷眼,讀書人心氣高,大多都看不上顧宴禮這個玩弄權柄隻手遮天的外臣。
一些有骨頭但骨頭不夠的,皮笑不笑地拱手作揖,道一聲“王爺萬福,薑丞相萬福”。
也有骨頭夠的,直接當麵和邊的同窗啐道:
“呸,一丘之貉,我就是死,也絕不做他顧宴禮的走狗!”
“欺上瞞下的佞臣,有朝一日我朝為,一定要清君側,替今上除了這狗東西。”
薑清慈心想著年輕人還是太年輕,沒見識過場險惡。
便見顧宴禮手一抬。
薑清慈跟了顧宴禮這麽多年,他一抬手,就知道他要放的什麽屁。
不等他開口,就立刻很不仗義地把邊的裴知聿推了出去:
“裴侍郎,王爺有話吩咐你。”
顧宴禮要說出口的話生生給憋了回去,眼神複雜地盯著薑清慈看了許久。
就是苦了一旁發呆還沒回過來神的裴知聿,他迷迷瞪瞪地眨眨眼,回過來神,迎著顧宴禮殺人一般的眼神,打了個冷戰。
裴知聿著頭皮拱手道:
“王爺請吩咐。”
“記下他的名姓,稍後把他帶到本王的茶室,本王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有多。”
方才還在說話的人,被顧宴禮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涼,臉煞白。
邊的同窗們都因為顧宴禮的這句話而噤聲,同地看了眼那人,唯恐牽扯到自己,四下做鳥雀狀散開。
詩宴的牽頭人是許家的許晃,他和顧宴禮是舊識,也是顧宴禮在許家留下的棋子,聽書說顧宴禮過來了,就著急忙慌地把人請到了二樓。
二樓是特意為上京各大世家權貴來曲江詩宴門生或者挑選佳婿準備的。
茶室裝潢質樸,站在窗邊往外看,剛好能將一樓圓廳的場景都收眼底。
顧宴禮的茶室的另一麵正對著曲江,門口守著幾個帶刀的軍護衛,看樣子是許晃特意為保護顧宴禮做的準備。
有風從江麵送過來,薑清慈抬腳進去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偏頭往欄桿外看了一眼。
視線在及到江麵孤舟上的迎風站著的兩個影時,瞳孔震了下。
雖然距離很遠,但好歹也是同床共枕共赴雲雨過無數個夜晚的,一眼就能辨認得出來那抹棠影的主人。
他怎麽也在這裏?
他邊的那個男人,又是誰?
不知為何,想起來之前和許之言在酒樓喝酒的時候,好像也撞見過沈確和什麽人在一起。
不等細想,裴知聿拽了拽的袖子,小聲提醒道:“薑丞相,就等你進去了。”
薑清慈收回視線,這才發現方才在樓下的那個書生已經被帶上來了。
也許是被這一室的帶刀護衛給嚇到了,書生臉蒼白如紙,毫無,頭也不敢抬,垂在側的手也在抖。
薑清慈定下心神,抬腳進去,後的護衛將門帶上,薩楚日直接用腳尖勾過來一隻黃梨木椅,手掌在椅背上拍了拍手:
“薑丞相,來,這裏坐!”
在包括顧宴禮在的萬眾矚目中,薑清慈著頭皮坐過去,從這個位置,一扭頭就能過窗外圓廳中正在以詩論戰的眾人。
被帶上來的那個書生姓江,顧宴禮坐在素輿上,招招手,許晃從一個護衛腰間拔出來長刀,雙手托著,畢恭畢敬地呈給他。
薑清慈手肘支撐在窗戶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心想這個許晃也是個人才,明明不在場,但顧宴禮一有作,他卻比什麽都還要殷勤。
搞得這當下屬的,更像渾水魚的。
顧宴禮挑眼看過去,許晃看見他渾上下僅剩的一條好,很有眼力見地從懷裏出來手帕,刀上倒酒,用手帕拭。
薩楚日雙手搭在薑清慈的椅背上,“嘖”了一聲,低頭小聲問:
“那小子是顧宴禮肚子裏的蛔蟲嗎,怎麽他想做什麽他都懂?”
見回頭白了自己一眼,又嘿嘿一笑,半真半假地打趣道:
“那我也是薑丞相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一個眼神飛過來,我就知道我該閉了。”
薑清慈:……
那你倒是閉啊。
因著許晃刀的作,那書生臉更加蒼白了,整個人都在抖,卻仍舊梗著脖子,囂道:
“士可殺,不可辱,想殺我就殺,但凡我敢皺一下眉頭,我就跟你姓。”
薩楚日一臉讚賞地點評:“還有骨氣。”
但下一刻,顧宴禮下微抬,許晃抬手,江書生嚇得連忙閉上眼,“撲通”跪在地上。
“啪。”
意想之中的刀並沒有落下來,隻有一個清脆的聲音。
書生閉雙眼等了很久,四周一片寂靜,許晃手裏還舉著刀,江書生的麵前卻多了一個錢袋子。
錢囊沒有束口,一塊黃橙橙的金元寶從裏麵滾出來。
江書生愣在原地,驚恐的心髒還沒有緩過來神,後背出了一大片冷汗,不由得抬手上自己的後頸。
還好,他的腦袋還在。
顧宴禮將他這副表收盡眼裏,眼底滿是嘲弄,嗤笑道:
“不是說不皺眉頭的麽?”
反應過來他是故意戲弄自己,江書生麵皮漲得通紅,看著地上的金元寶,以及自己已經跪在地麵上的膝蓋。
薩楚日被顧宴禮這一作驚得嘖嘖搖搖頭:“他可真狗啊。”
“還是說,這些不夠?”
江書生經過剛才那一場恐嚇,早就將尊嚴拋之腦後,急切地道:
“夠了夠了!”
“現在本王可以辱你了嗎?”
那人慌忙下跪,抓過那一袋子金元寶抱在懷裏,雙手高舉過頭頂,鄭重其事地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請王爺盡折辱,不用憐惜草民。”
薩楚日“嘖”了一聲,嘟囔出一句:“沒骨氣的東西,這點錢就能買斷他的骨頭。”
“從他進來這個茶室,他的骨頭就不存在了。”
詩宴是件大事,顧宴禮要招攬人才,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大開殺戒的。
畢竟,麵子上也還是要裝一裝。
至於江書生,不論他接不接這袋子金元寶,隻要他進了這個門,還能完好無缺地出去,不論真相是什麽樣的,放在外人眼裏,那也都隻剩下一個事實——他願意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顧宴禮,了顧宴禮的走狗。
那群心氣高的讀書人,但凡是想明哲保的,自然也不會再接納他。
人言可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薑清慈單手撐著下,心道顧宴禮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惡趣味。
越是骨頭,他就越要打得稀爛。
那書生還在地上討好獻,薑清慈沒了興趣,扭頭去看樓下圓廳。
剛好看見那抹棠的影走進來,頭戴幕笠,跟著一個門模樣的人上樓。
像是察覺到了的視線一樣,那人回過來頭,被咬破結了痂的張開閉合。
薑清慈能認得出來,他說的是:
“找到你了,小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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