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兒郎當的聲音從頭頂砸下的一刻，薑清慈瞳孔跳了跳：

    “薩楚日？”

    腳步聲停頓了一瞬，然後薑清慈便聽到了火折子挲的聲音。

    暖黃的燭倏然充盈滿室，薩楚日形高大，站在八仙桌旁，將燭臺放到桌上，偏頭向看過來，揚揚眉；

    “怎麽樣，沒想到是我吧，是不是很意外？”

    意外是有的，但也不算特別意外，從決定將薩楚日留在邊用的時候，就想過兩人本立場不同，早晚會站在對立麵。

    尤其是前幾日聯係劉聞買通的刺客，剛把薩楚日阿爺的腦袋給摘下來。

    胡人部肯定因為奪位而大，作為被送到大昭的質子，薩楚日聽到風聲自然也該謀劃著回去爭權，會有今日的舉，也在理之中。

    問：“你以為挾持了我，就可以順利回去大漠了嗎？”

    “要不說薑丞相聰明呢。”薩楚日笑，“不過你隻猜對了一半，不劫持你，我也可以回大漠。”

    “至於挾持你嘛，我上的毒還需要你解。”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給我解藥，那我們就同歸於盡，去大漠做一對兒野鴛鴦，生不能同衾，死了還能一起喂野狗。”

    話說得半真半假，薑清慈眼睫了下。

    從他這話，能推測得出來，薩楚日在大昭有人做接應。

    而且這人應該還是在大昭的權力中心的。

    冷靜了下來，繼續試探地問：“花月的舌頭是你拔的？”

    薩楚日聳聳肩，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走過去拉開花月放到床邊的那張椅子，雙張開，大剌剌地坐下，向後靠著椅背：

    “薑丞相想知道我背後是什麽人，何必這麽拐彎抹角地問？”

    說著還“嘖”了一聲，抬手撓了撓太，笑著出來白森森的牙，“也是，你們這些讀書人是這樣，一句話要拐十八個彎等快要憋屁才說出來。”

    薑清慈不會聽不出來他話裏的挖苦：“我直接問了你就會說？”

    “不會。”薩楚日毫不猶豫地回答。

    薑清慈沒好氣給他了一記白眼。

    薩楚日忽地湊近，視線落在的上，屈指點了點自己的：“不過你要是親我一口，我倒是可以看在往日一起喝酒的上，告訴你。”

    薑清慈凝眸盯著他。

    忽地扯笑開，抬手勾了勾手指，挑眉示意他靠近過來：

    “那你過來，靠近來點兒。”

    薩楚日琥珀的眼中一閃而過興味盎然，雙手撐著膝蓋，向前傾過去就要靠近。

    薑清慈眼中一閃而過狠戾之，抬手要抓他的頭發往床板上撞，薩楚日卻忽地向後靠了回去，大手抓著離他最近的那一鐵鏈子猛地一扯，薑清慈抬起的手被迫放下。

    手腕被扯得有些發麻。

    薩楚日笑嘻嘻的，慢條斯理地將鐵鏈子在手掌上纏了兩圈，了角：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

    薑清慈坐在床板上，一條屈起，他們現在這個距離，他靠近不了，自然也沒辦法按著他打，從某種程度來講，對雙方都是安全距離。

    嗤笑：“那我還要誇你聰明是不是？”

    “聰明倒也說不上。”薩楚日笑著，“就是挨打挨得多了，長記了。”

    薑清慈又白了他一眼。

    薩楚日眼神黏膩地盯著看，毫不吝嗇誇獎：“薑丞相翻白眼也是這麽迷人。”

    不愧是他做夢都想綁走的人。

    薑清慈忍無可忍想罵爹，便又聽他道：

    “當然，薑丞相要是再罵我幾句就更迷人了。”

    薑清慈：……

    沒話講，真的沒話講。

    薑清慈閉了閉眼，讓自己險些被他帶偏的意識回籠，努力整理著思緒。

    猜來猜去，還是隻有顧宴禮和沈確兩個人選。

    但依照薩楚日和顧宴禮之間結下的梁子，這兩人達合作的機會微乎其微。

    如此一來，就隻剩下一個最有可能、也是最不想接的猜測——沈確。

    薩楚日賤兮兮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薑丞相這麽聰明，肯定都猜到了吧？”

    薑清慈睜開眼橫了他一眼：“你想栽贓嫁禍給他也得做得幹淨些。”

    “哎，薑丞相你怎麽又詐我？”薩楚日無奈地歎了口氣，“和你們讀書人說話真累，反應慢一點兒，就會被你帶進裏。”

    薑清慈沒得到確切的答案，不想再說話。

    薩楚日拍拍手，進來花月，提了兩壺酒，還有一些飯菜，都冒著熱氣，看樣子應該是剛做好的。

    因為鐵鏈子的束縛，薑清慈下不去床，薩楚日也怕靠近薑清慈，會再手揍他，想了想，站起來拖過來八仙桌放到床邊。

    酒菜都放在上麵，他坐在這頭，薑清慈坐在那頭。

    花月就站在兩人中間，抻著給兩人倒酒。

    酒是好酒，薑清慈變不驚，酒照常喝，菜也照常吃，墊飽肚子。

    薩楚日單手撐著腮，悶了口酒，歎道：

    “其實你和我回去大漠也沒什麽不好的，你看你在這裏當丞相，一邊兒有個皇帝牽製，另一邊兒還有個攝政王掣肘，整天勾心鬥角的多麻煩？萬一一不小心輸了呢，被淩遲被跳城牆，這都有可能。”

    “但是你和我回去，我奪了王位，你就做我的王後。往後我們該喝酒喝酒，天地寬廣，任我們跑馬，你要是覺得無聊，我還能把柳如煙和柳如鶴搶回來。”

    薑清慈掀起眼皮子看他：“這樣的大餅，顧宴禮給我畫了十年。”

    薩楚日一噎，有些委屈地扁扁：

    “我又不畫大餅，我是真的喜歡你們的。”

    “那我也給你一個選擇。”薑清慈正麵直視他，語氣閑散，“你看你阿爺從小就把你扔出去喂狼，從來不把你當人看，你現在回去呢，你的哥哥弟弟們肯定也不把你當好兄弟看，要是奪權輸了呢，你可能就會被開膛破肚喂給野鳥當口糧。”

    “倒不如留下來在大昭繼續當質子，有俸祿拿，還有咱們兄弟姐妹幾個陪你喝酒打牌，不比你回去奪權要過得安穩？”

    薩楚日張開雙臂，手掌落在桌子上，坐直了，打趣兒道：

    “薑丞相，你這是在把狼當狗養啊。”

    薑清慈也笑：“那你讓我給你當王後，不也是在把狼當狗養麽？”

    “不當王後沒辦法呀，你要來我這裏當攝政王的話，那咱倆之間必定得有一個人死。”

    “所以為什麽不能是我留在大昭你回你的大漠？”

    “我不傻的薑丞相。”薩楚日眨眨眼，雙手疊托在後腦勺，“打從一開始你就和我說過，你不會放虎歸山。我在大昭上京呆了這麽久，對這裏也算是悉了，回去對你而言就是個患。放你回去，我必死無疑。”

    “你不放我，就一定不會死了嗎？”

    “兩種死法不一樣，我不太喜歡死在朋友手上。”頓了頓，薩楚日補充道，"尤其是，我還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