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聞見了自己滿酒味，又從鏡中看見自己冠不整。他知道謝及音喜歡他冠整潔的樣子，急聲同保證道：“我以后再不會如此，我知錯了，殿下。”

謝及音仍不語，月照在臉上，冷白近于剔。

裴初心中一慟，不敢低頭去尋的影子，聲若嘶，哀求道：“你留下好嗎，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隨你一起走。”

“巽之。”謝及音突然朝他一笑，招了招手，讓他上前去，的手指落在他眉梢，冰冷得仿佛沒有覺。

“你別怕，我只是病了，”謝及音對他道，“我要去的地方太冷，你留下吧，不必跟隨。”

“我不允！”裴初心慌意，口不擇言，“什麼地方你去得我去不得？今日我偏要留下你，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在這兒——謝及音！你怎能如此無無義！”

這話大概傷了的心，長長嘆息一聲，轉便走。那影子在月里越來越淡，裴初踉蹌著追上去，忽然腳下一空，墜了小池塘中。

冷水肺，醉意瞬間清醒了幾分，裴初手攀住池邊的巖石，直到守衛聽見靜，進來將他撈起。

裴初目空地著天上的冷月，水滴沿著他的鬢角落下，他竟也不覺得冷，自行整了整淋淋的服，淡聲道：“我無事，都退下吧。”

與此同時，并州城一座樸素的宅邸中，謝及音突然從夢中驚醒，出了一的汗。

那是一個極真實的夢，夢見裴七郎在寂寥破敗的公主府里醉態狼狽，因為尋不見，說了許多惹人傷心的氣話，還說要陪去黃泉里做一對鬼鴛鴦。

怕他真要尋死，又驚又怒，心里一急，夢就醒了。

窗外冷月淡淡，已是滿月之相。

已病了一個多月，在徐州時染上的風寒之癥一直未養好，病氣輾轉心肺，近日開始咳，竟有絕癥之兆。

崔縉聽聞裴初主后，當機立斷離開徐州，本打算帶到南晉去，見病得厲害，不敢在路上奔波，只好在并州租了一僻靜的院子，每日尋大夫給看病熬藥。

大夫說是心病，喝藥治不了本，崔縉置若未聞，也不問的心病是什麼，每日只不停地買來各種名貴藥材熬藥，灌喝下去。

為了避人耳目，他將屬下都遣散了，上的銀錢也已花得差不多。他白日在宅中陪著，夜里出門接一些見不得的活兒，常常帶著一氣回來。

今夜崔縉回來得格外晚，謝及音聞見了一點腥氣，隔著一面墻，聽見崔縉在隔壁咬牙吸氣的聲音，像是了很重的傷。

謝及音翻了個，緩緩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聽見崔縉的腳步聲從窗下經過，他推門走進來，悄悄起帳子，盯著的背影看了許久，久到幾乎要睡著時，他又輕輕放下帳子，緩步離開了。

第65章 逃離

一連幾夜夢見裴初, 見他總是在買醉，或失足跌池中，或舞劍險些自傷, 總沒個安靜平和的時候。

“我頭疼得很，殿下。”他懨懨著道。

謝及音想說也頭疼，又怕惹他傷心更甚，勸他珍重，每每話到邊, 夢便醒了。醒后但見窗外冷月將闌, 寒無聲，謝及音算了算日子, 才知眼下已到了臘月。

匆匆又是一年, 已虛齡二十二歲，不知還要被挾持著奔波多久，又或者的病再難好轉，再過幾個月, 就會撒手人寰, 再不這塵世的勞苦。

可是……甘心嗎？

前十六年生在汝謝家，過得并不自在, 后來嫁給崔縉, 夫妻離心，也未曾痛快過一天。曾以為自己會無聊地老死在公主府中, 化塵歸泥，只留下幾句近妖似鬼的流言蜚語。

直到十九歲那年孤注一擲地救下裴初，那是第一次反抗父親, 不再逆來順，學會了爭取和周旋。

好像自那之后, 的人生變得驚心魄起來，如疾風驟雨攪一池春水，從公主府到宮，從到建康……

若是沒有病困并州，此刻本該在何方？

思及此，謝及音覺得中生出一點熱氣。不甘心就這般病逝異鄉，有牽掛的人要見，還有許多事未做，想好起來，想活下去……

西風搖梧桐樹，寒簌簌展翅，朝著冷月飛去。

第二天清晨，崔縉來給送藥時，臉仍然蒼白。謝及音觀察他一直在用左手，想必是傷在右肩。

著鼻子將藥喝下，難得對崔縉開口，“我想吃梅，這個時節能買到麼？”

崔縉端著藥碗的手一頓，打量的臉，“你胃口好些了？還想吃什麼？我一并買回來，你放心，眼下正是年節，都能買到。”

謝及音輕輕搖頭，“不必破費，只要梅。”

于是崔縉去街上給買梅，他自己傷舍不得用藥，卻有閑錢買了兩人參，托隔壁廚娘拿半只一起燉了湯，帶回家給謝及音喝。

謝及音雖沒胃口，仍勉強喝了一碗，又抓了幾顆梅在掌心，一顆一顆慢慢品嘗。

“你今日心不錯，”崔縉觀察著，試探問道，“是聽說了什麼事？”

謝及音苦笑，“我病得出不了房門，能聽到的事，不都是你說的嗎？”

崔縉緩緩垂下眼，同說道：“你可知裴七郎要在登基了，有傳言說他其實才是魏靈帝的嫡出皇太子，自與蕭元度換了份，養在裴家……若是如此，你們之間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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