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語氣平淡,殺氣卻驟然聚攏,如頭頂那片正滿天籠罩而下的濃重暮。
那人終於有所反應。背了一下,依言慢慢抬手,似是要取下麵了,忽然臂肘微微一,迅速外翻,人也跟著轉過來。
原來就在他所穿的半臂之下,縛藏了一支弩筒。隨他抬肘的作,暗弩發,向著裴蕭元當來。
這種手段,裴蕭元又豈會上當。按著劍柄的五指驀然收,手背青筋迸脹,劍倏然出鞘。伴著一道錚鳴之聲,那枚短弩被擊落在了地上。
藍人本想借著突襲扭轉局麵,見落空了,藏在麵孔後的雙眼裏不也出驚,然而依舊不願束手就擒,趁著襲的空檔,又轉拖著傷咬牙發力,待要繼續往前方的山裏逃去。
裴蕭元豈會再容他再逃,抬足間人已撲上,迅速擋在了對方的麵前。
風聲過,寒掠,劍尖點。
覆在藍人麵上的麂皮麵應劍從中裂為了兩半,啪地掉落在地。
麵後出一張青年男子的臉。這人年歲比裴蕭元要大不,約有而立了,生得劍眉星目俊朗不俗,隻是因了傷的痛苦,麵上布滿冷汗,臉慘白,此刻前額正中又多一道直如描的劍傷,傷口一直延到他的眉骨,撕劃開皮,綻開口子,從口子裏湧出,沿著鼻梁和麵頰流下,濺在他上所穿的那一領圓領袍的前。
破他額麵,是裴蕭元有意為之,略施懲戒而已。他掃了眼對方,未再多問來曆,隻取出了鹿哨,朝來的方向吹了幾聲,尖銳的哨音便隨風送了出去。
那人的傷一直在不停地,也搖搖晃晃,卻堅持站著,始終不肯倒下,待息稍定,緩緩抹了把額麵上的汙,低頭一眼染滿的掌心,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不愧是神虎將軍之子,果然有乃父之風。我自以為足夠謹慎了,沒想到還是被你發覺。”
他的境況不能不說慘淡至極,神裏也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沮喪,但當他麵上展笑意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起來依舊如玉樹臨風,毫不見狼狽之。
從發現跟蹤到出劍見,裴蕭元的神始終未見有多大的波瀾。但這一刻,他的眼鋒驟然轉利。
隻聽那人繼續悠悠地道:“據說當年,你隨令堂崔夫人一道跪在丹門外為神虎軍的將士訴冤時,方不過歲?你母子義天下,救了很多人的命,令我至今佩服。但是可惜啊,也僅僅隻是能讓他們茍活於世罷了。他們都是無二的英雄和猛士,都曾為了這個帝國而戰,不惜流捐軀。但十年過去了,十年啊!無論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去的,全都沒有得到他們應當有的公義和回報。更不用說令先尊了!”
他凝視著裴蕭元,任憑額頭口子裏不停地流。
“朝廷不念令先尊與裴冀的當年之功也就罷了,三年前你在西蕃一戰裏也曾立下大功,軍中誰人不知,本該屬於你的爵卻不到你,你隻得區區一個七品雲騎尉的空銜,依舊在這邊城,日複一日,虛度時年。”
“大丈夫世當立功名。你的伯父裴冀已是年暮,你卻正當壯,你當真甘願如此渡過餘生?”
裴蕭元目沉,冷冷地道:“你到底何人?再遮遮掩掩,逞口舌之能,休怪我劍利!”
對方毫無懼,哂笑:“人死何地,皆是天命。今日若是死在你的劍下,我認!”
裴蕭元盯著他,他索閉目以待。
裴蕭元心中掠過一猶疑。
他自然清楚,此人說出方才那樣一番話,起來不懼生死引頸就戮,實則不過是想借此在他劍下搏回一命罷了。
他的目的,來是達到了。
倘若今日捉到的是個尋常的探子,又不講來曆,無須再多費口舌,當場殺了便是,省得累贅。
但麵前的這藍人,顯然來曆不會簡單,而且不排除附近還有他同黨的可能。
不過,不管是什麽人,目下全都比不過那葉姓子。
他這邊還是繼續尋人最為要,等何晉來了,把人給他帶回去,上些手段,即便一時撬不開,遲早也能引出同黨。
心念如電般回轉時,忽然,在他的後,風聲裏仿佛夾雜著起了一陣異響。
對方此時也慢慢地睜開了眼,麵上出笑意。
“裴郎君,你瞧你的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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