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忌扭頭看著。
“真進了所謂的江湖、學會了武藝,用刀槍來解決問題,有些敵人的惡,你是想都想不到的,而且要高手,得搏命幾十次,一個人大意一次就沒了……我是因爲僥倖,殺了很多次,地活下來了,已經活到現在,要擔心的事就一些。可是你要是學了武藝,去面對那些惡人……我會比現在更害怕……”
曲龍珺聽著他的說話,也看著他,晶瑩的目,微微的晃,過得片刻,靠過來,輕輕地將寧忌抱住。
寧忌也抱著,像是抱著易碎的瓷。
兩人在檐下抱著,如此過了好一陣,曲龍珺將雙從臺外收了回來,跪坐在寧忌的前,雙眸著他,咬了咬脣,最終將三手指舉起來。
“小龍,我發誓,我會聽話,遇上任何事,我一定逃跑,可我不想只學騙人,就算累,我也想學真正的武藝,我也害怕,害怕總有一天,會有逃也逃不了的時候……”
“不會的。”
寧忌嚷了一句。
但曲龍珺跪坐的姿勢沒有。
寧忌將目向一側,沉默了許久。
悶聲道:“……我考慮一下。”
廊檐外,雨一直下。
在有些時候,有些敵人的惡,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
書院附近,文慶茶樓,檐角上垂落下來的雨像是簾子,籠罩了茶香四溢的空間。
“……初一那天的宴席,很有效果,事實證明,恩舉的開放以及陛下的考慮,對福建一地中上層世家而言,頗有說服力……王佔、耿一道,當時便已經表明心跡,私下裡,也說出了一些鼠輩在這次局面中的打算,陳霜燃等匪人的反應,恰恰證明,他們急了,要狗急跳牆……”
李頻一面轉手中的茶筅,一面與對位的大儒說話。
“……員遇刺、總捕被殺,你們都抓不住人,說得上對方是狗急跳牆嗎?”
“刺殺是小道,決定不了大局。”
“可你們連刺殺都不能阻止……”
“人家狗急跳牆,如今的天下,誰都很難阻止。”
“西南可以。”
“可西南的道理在哪裡呢?盧兄,在於他的上下一心,在於他對軍隊的掌控……說深一點,在於他的革新。你看,如今陛下也將軍放出來了……”
“上一次放出來賑災,效果如何?搞出來的事,現在都還沒有收場吧……李兄,自古以來兵過如梳,匪過如篦的道理是爲什麼,你不是不知道吧?”
“盧兄坦白,我也坦白來說,這句話的後頭,還要加上一句過如剃。爲什麼?因爲軍隊自古以來幹不了細活,只要放出去,必然傷民、殘民、害民,而即便是員,只要稍微不慎,他們對民衆而言,也是弊大於利。上一次背嵬軍賑災,確實是被鑽了空子,但盧兄你是明白人,你也知道,那是被壞人鑽空子,那支軍隊放出去,其實已經可以做到賑災而不傷民了,只是對壞人的煽,應對有誤罷了。”
“……哼,若這一次還是應對有誤呢?你們抓住壞人了不?”
“我們這裡,說的是整個事的大思路。陛下想要整軍、也想要整理員,上次出事之後,武備學堂每日上課,都是在爲這些事做準備。軍方面在進福州之後,最近有腐壞的問題,陛下撤掉了兩任指揮,這一次陛下令軍在城展開排查,與武備學堂以及朝廷裡的年輕員配合,不僅是陛下親自坐鎮,更是三令五申地嚴令,不許過度擾民……盧兄,以你的學識,看不出來嗎?這纔是真正的革新,這纔是未來天下的希……”
“……”
“你是福建大儒,其下門生弟子無數。你也是個明白人,小打小鬧沒有意思,新的活法、新的玩法,纔是開自古未有之新局!只要這些軍隊、員在賑災或者辦事中的配合能夠形常例,不擾民害民能夠形延續,陛下就真正點起了新的火種,一次不還有兩次,兩次不有三次,可歸結底,只要辦到了,接下來我們殺出福建,將無往而不利。陛下就是這麼做的,也快要做到了,所以我想請盧兄來看,也來好好的監督這件事……盧兄,朝廷沒有放棄過你,我們一直希你的門生能夠過來,共大業。”
“……”
“……”
李頻看著對面名盧綸的老儒。
盧綸喝著手中的茶,面上神變幻,過了一陣,砰的一聲將茶碗擲在桌面上。
“天真!”
“盧兄請說。”
“李頻你一直不清楚我盧綸爲何對你們有看法,那我今日就說得明白一些!因爲你們從頭到尾就在搞這些小家子氣的事!一支軍隊、一座城市,由陛下坐鎮,讓他們不擾民,真是什麼大事嗎?陛下是什麼?陛下是天子!天子是九五之尊,是龍,正所謂飛龍在天,帝王就是要高高在上,以威嚴下,方能統領九州萬方……”
“……”
“而你們呢?欺陛下年輕,總是慫恿他做些稚的事,在人前作秀,向小民施恩,甚至於三天前爲了一點點利益,親自跑去向幾十個小家族小商會施恩的事都做出來了,而你們還沾沾自喜。是,你們將陛下蠱、培養了一個合適的縣令,最多是個府君!一些看到他的人,會覺得陛下英明,可是李頻,這天下之大,多的是看不見陛下的人,陛下不需要讓這些人到親近,也沒有辦法親近他們,他要讓天下人覺得有威嚴!”
“……”
“我看西南的人才是真正的厲害,他們蠱人心,讓你們都信了那一套什麼底層改革的說法。甚至還覺得,儒學也要改,儒學的偉大你們知道些什麼,統天下,王霸雜之,只要能做到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陛下又何必事事在前,親力親爲——”
“……”
“還有,軍隊出,與百姓發生牴,你們上一次就不能好好理,你們真以爲這一次就能擺平了?出了軍隊,爲了面子又要不擾民,你不擾民民來擾你你怎麼辦?李頻你敢大膽地將我來,你不知道有多種辦法能讓你們灰頭土臉、飛蛋打,你倒是好大的自信啊你……”
對方罵到一個段落,李頻等了片刻,方纔說話:“我倒是覺得,許多事既然是新事,總得一遍遍地經歷纔好定論。”
“是啊,我倒想看看,你們如何經歷,我看你們沒有讀通儒學,你們本不知道,人有多惡——”
房間裡的對話進行了好一陣,盧綸整理冠離開,李頻送了對方下樓,待回到茶室,方纔拿起紙筆,將先前對話中的部分信息記錄清楚。書寫當中,下人開始進來重新佈置房間,準備接下來的宴客,羅守薇到了近,看了一陣他寫的東西。
“姓盧的看來很是不滿,拉攏不了,你要不要上報朝廷……”
“……”李頻微微停筆,想了片刻,“能直接罵出來的,或許就只是不滿而已,真下了決心要對著幹的,是半句話都不會罵的……歸結底,還是要看朝廷的這次練兵,能不能順利……”
“那他說的也對,敵暗我明,要添總會有很多辦法。”
“只要不鬧出不住的大,就算我們贏……按照西南那邊的經驗,如果武備學堂的武對軍人的約束和說話有用,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就已經很能打了……我們不再怕真人。”
細雨沙沙,之後,茶樓之中又是新一的照會。
懷雲坊的院子裡,曲龍珺擺開架勢,隨著寧忌開始習拳,這一次的教導,比之先前的數次,又更加嚴厲了一些。
同樣的時刻,岳雲在候縣的街頭奔行……
軍的痕跡撒向整座城市,巡城的役員開始走上街頭敲鑼,向衆人提醒明日出門需得帶上證明份的文牒,因爲匪人的橫行,城已經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篩查,同時也提醒著衆人不必慌張,以及遇上問題向隨軍員申訴的簡單事宜……
敲山震虎已經開始出現效,幾座城門都出現了綠林人大規模離開的現象,但來到這裡的軍人也並未進行阻攔。
真正的工作與考驗,會在明天的清晨,正式展開。
這是朝廷預設好了的計劃。
然而,傍晚時分,一場意外,便在兩個月前鍾二貴冤死的候縣,悄然發生了……
文慶茶樓裡,當羅守薇接到外頭的報告,過來通知他時,外頭的天已經有些黑,李頻聽到發生的事時,微微的遲疑了片刻,整張臉上都沒能顯出合適的表。
長公主府,嶽銀瓶在向周佩報告之後,騎著馬衝出了大門,轉過前方一條街,見前頭人羣較多,從馬上下來,徑直用雙腳朝前方奔去,披著蓑的影在傍晚的街道上衝出呼嘯的痕跡。
就在不久前,發生在候縣的事,也非常簡單。
中午過後不久,由於軍的大規模出,城的不蛇鼠都被驚,有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作,而岳雲得到了信息,兩個月前,可能是在候縣誣陷鍾二貴的主謀之一,一位外號“人鼠”大名章立的綠林人接到了風聲,可能要跑。
岳雲當即去往候縣,在街頭找到了正要離開的章立。
對方策馬狂奔,岳雲追上去,在經過一街道轉角時,見路邊正有幾匹駿馬驚,他也順手搶了一匹,追趕往前。
衝過半條街道後,慘聲出現在街道上,隨後是駿馬的倒地與人在泥水中的翻滾,岳雲衝倒了街邊的幾個小攤,狠狠地砸在街邊的牆角上。
他並沒有傷,爬起來後,目向後方,愣了一愣。隨後,衝向道路上一名被駿馬撞得肢扭曲的影。
那是一名突然出現在奔馬前方的小姑娘,年紀大概是五六歲的樣子,持續降下的雨中,在道路上的泥水裡,一抹殷紅,已經從角漸漸地滲出來,化作青灰的街道上唯一的一抹紅。
岳雲在對方的前,瞪大了眼睛……
……
灰黑的雨幕籠罩城池,古老的城池正要亮起燈火。
沒有人注意到的、距離岳雲不遠的一房舍上方,陳霜燃、金先生、陳鹽、鄧年等人正在這裡觀著長街上事態的發展,有人神得意、有人神漠然,黑皮的捂著,咯咯地笑了起來。
街道的前方是策馬奔騰的章立;後方的街角,是拖著幾匹馬的“販子”;而在街道中段的巷子裡的,是不久前在附近的人家順手擄來孩的吞雲和尚。被安排好的三人,這一刻,都在無聲地離開衆人的視線。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陳霜燃笑得開心心,的話語低沉,只有邊的幾個人能夠聽到。
“君子可欺之以方,直人……可污之以髒……岳雲是岳飛唯一的孩子,把他瘋了,比弄死他,可是好得多的事……我真想看看,那位素來耿直無私的嶽將軍,接下來……能怎麼辦……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的栽贓,又是順利的。
在有些時候,有些敵人的惡,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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