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那個故意板著臉老人差點沒笑出聲,老嫗卻是臉沉立即起,打開屋門,怒斥一句你敢再說一遍……結果那貂帽早就跑得沒影了。老人本以爲與那“”的關係算是徹底完蛋了,不曾想老嫗輕輕關了門,返回座位,臉和,扯了扯角,笑了笑。老人直愣愣看著老嫗,驀然而怒,一拍桌子,看什麼看,老胚一個,管好狗眼!老人無言以對,只敢心中腹誹一句,不年輕啦,再沒有自知之明,總買得起一把鏡子吧……結果不知怎的,老嫗好似聽到了老人的心聲,好你個糟老頭,買不起鏡子是吧?
老人呲牙咧離開屋子,廊道拐角,貂帽笑嘻嘻說道,“邢雲劍仙,脾氣這麼差,喜歡這種婆娘做啥子嘛?”
老人沒好氣道:“我樂意。”
謝狗哈哈笑道:“該。”
邢雲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兩座天下都開始幹架了,你竟然都不幫蠻荒,就爲了跑來這邊談說?”
謝狗反問道:“真是年姿態,偏要裝老者容貌,夕無限好啊,好玩啊?”
邢雲惱怒,正要開口罵回去,謝狗卻開始往他心窩接連刀子了,“老小子這麼臭,吃過屎沒漱口啊。難怪柳水不喜歡跟你聊天,悠著點,米劍仙模樣可比你好看多了,難道只許你們男人貪圖,子就不俊俏男子,米劍仙,多養眼?何況他是貨真價實的劍仙,跟你的玉璞劍仙,還不太一樣……”
邢雲氣得火冒三丈,貂帽靠牆而站,出手指開始摳鼻孔,“啥劍修嘞,又慫又孬,劍稀爛,膽子更小。”
老婦來到這邊,臉鐵青,怒斥道:“白景你給我住!”
謝狗雙手叉腰,開始擺譜,“放肆,下宗的尋常供奉,見著了上宗的次席供奉,就這麼不懂禮數?落魄山上,我人緣極好,你們倆以後到了那邊,小心吃不了兜著走,勿謂言之不預也!”
本來邢雲和柳水都惱火萬分,等到與這貂帽對峙,聽到這種腔,他們只覺得彆扭萬分。
關鍵對方還是那個傳說一言不合就遞劍的蠻荒白景。
謝狗在廊道倒退而走,好似厲荏提醒一句:“君子不口,要文鬥不要武鬥。我怕你們訛我錢。”
老婦心聲冷笑道:“你倒是跟問劍啊!年輕那會兒,是誰天嚷著將來總有一天,定要與飛昇境大妖過過招?”
邢雲憋屈道:“還不如跟吵架呢。”
畢竟白景那一堆放著不用的道號,也不是別人好心送給的。
聽說緋妃見著了白景,按輩分得喊一聲祖師吧?
不過之所以沒有打起來,其實是因爲他們都心知肚明,好似吃過砒霜的貂帽,對他們並沒有惡意。
謝狗走後,雙手負後,鼻孔朝天,肩頭一高一低,吹著口哨。
一個等著對方表明心意,一個覺得對方清楚自己的心意。
不說偏不說,都留著當飯吃。變餿飯好吃嗎?
唉,還得這個外人,當惡人幫襯他們一把才行,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
自己這個落魄山次席供奉當得沒話說,得升。
白景之所以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離開蠻荒,就是要做三件事,到落魄山找小陌,在寶瓶洲收回金烏,順便見一見裴錢。
這次謝狗離開落魄山,也有兩件正經事,第一當然是小陌不在,就要擔起爲山主護道的責任,第二件事,謝狗察覺到桐葉洲這邊出現一很悉的古舊氣息,不過謝狗暫時沒想著要去跟敘舊。
還有一件新鮮事,謝狗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山主,那個在人間已經沒什麼追求的老瞎子,之祠道友,想上天。
謝狗記得先前詢問:“山主,你是真記得那些地名,還是落筆時候現編的?”
陳平安答道:“我打小記憶力就不錯。那些地方的地名,確實都是我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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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山綿延,夏時節,主峰卻是大雪封山,它便是祖師堂所在的梧桐山,遠此山如一片銀琉璃世界。
謝狗笑道:“這也太好看了,乍一看,哪裡像是妖族修行的地方。”
陳平安正坐在一條大河支流的溪澗石頭上邊垂釣,魚竿是就地取材的。
這趟遊歷,謝狗還是跟著,而且相較以往,顯然貂帽更加留心各地那些不起眼的風景和鄉俗,陳平安打趣一句,你如今快要跟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爲同行了。謝狗哈哈大笑,曉得,仙遊縣那位開武館的大髯豪俠徐大哥嘛。陳平安無可奈何,果然是跟小米粒關係沒白。
謝狗蹲在一邊,雙手托腮,隨口問道:“純道人送你的那些五土,打算啥時候煉化?”
陳平安說道:“回扶搖麓再說,不著急,反正先前大驪朝廷送來的一洲五嶽土壤也沒煉化。”
謝狗笑道:“聽說佟山君幫了點小忙?”
陳平安疑道:“小米粒連這個都知道啦?”
謝狗說道:“是我自己從魏夜遊那邊聽來的消息。”
披雲山諸司衙署,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說西嶽那邊哄擡價,不講道義,事先本不與其餘幾位神君通個氣,連累其餘四嶽負責掌管五土的風土司,都要臨時趕工。更有甚者,說到了山上,當神做仙,還旱菸的,心都黑。
陳平安笑了笑,沒說什麼。
謝狗說道:“我經常去那邊散心,於禮不合,是不太好哈,山主不嘮叨幾句?”
陳平安微笑道:“假裝不知道就行了。就當你沒說過,我沒聽見。”
謝狗問道:“除了幾袋子大嶽五土,純道人還送了什麼寶?”
陳平安說道:“總之就是能幫我在五行本命一道,差不多走到一個打不破瓶頸的地步。仙人境就做完了飛昇境的事。”
謝狗讚歎道:“大手筆。前期打好基礎,再來添磚加瓦,就事半功倍了。”
陳平安說道:“火龍真人提醒我不要總想著追求殺力如何如何,修道就是修道,若是好高騖遠,心急吃豆腐,容易燙。”
謝狗問道:“所以呂喦如此講人,是老真人旁敲側擊的功勞?老真人是想著你幫忙呂喦護道,練練手,將來再禮尚往來,幫他那個得意弟子護道一程?”
陳平安大笑不已,“我覺得真有這種可能。”
謝狗說道:“聽小米粒說山主跟那俠氣干雲的刀客徐遠霞,還有兩袖清風的道士張山峰早就認識了?”
陳平安點頭道:“相逢於籍籍無名之時,我們仨一起走過江湖,不過那會兒闖江湖,比較名副其實,苦中作樂,每次喝酒之前得好好掂量錢袋子一番,總覺得走過很遠很遠的路。不似如今優哉遊哉,只要想走得快,就是轉瞬千里山河的景,喝酒都不必計較價格了。”
謝狗嘆道:“年輕時候就認識幾個可以當一輩子朋友的知己,真好。羨慕羨慕。”
路過幾個修士,看見了河邊釣魚的一男一,便口無遮攔起來,雖說嗓門不大,容確實有點不中聽,什麼瘦的有啥嚼勁,邊那廝定然是個喜好吃草的。
謝狗小聲說道:“山主,我如今脾氣好吧?擱以往,呵,彈指間化作劫灰。”
陳平安點頭道:“現在脾氣不錯,以前本事也很高。”
謝狗學那大白鵝抱拳晃幾下,“過獎過獎。”
陳平安笑道:“盡跟崔宗主學些有的沒的。”
如果不是陳平安攔著,謝狗這趟出門,就會穿一件大袖法袍了,覺得走路的時候比較威風八面。
陳平安好奇道:“好像從沒聽你提及過往修道歲月裡的恩怨仇,偶爾跟小陌閒聊,他都說得含糊。”
謝狗樂呵呵道:“本來就沒啥可聊的,我修行都是靠自己悟,獨來獨往,所以早年就沒有道士有恩於我。我不喜歡抱怨,發牢,偶爾吃虧幾次,就打落牙齒和吞,至於有理由怨我恨我的,都抱怨不得了,山主你是清楚的,我那些放著吃灰的道號的舊主人,都死翹翹啦。活著的地仙裡邊,打不過我的,完全不敢怨我,就怕我去搶他們的道號,我打不過的道士,當然更不必怨我。至於仇家,哈,我就沒有仇家。”
後世子,出門梳妝換服,白景倒好,每次離開道場,孑然一行走人間,都是直接換道號的。
恩怨仇,謝狗說了三個字,故意撇開不談、剩下那個“”字,當然就都送給小陌了。
就像一封年限很長卻字數不多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