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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1266.第1266章 何日不是元宵

停頓片刻,老秀才向貂帽,笑問道:“謝姑娘,你當年作爲第一位登上天庭的子,收劍之後,當時心中作何想?”

謝狗咧一笑,“想法簡單,就四個字,‘真的贏了?’”

當時的白景,渾上法袍被兩種的鮮,既有猩紅的,也有金的,疲憊不堪的子,耷拉著眼皮,的第二個想法,就是老孃這次定要睡個飽覺,萬事不管了。

老秀才繼續說道:“多古豪傑,已是地仙。其份、境,這就像如今被天地、文廟和朝廷封正的山水正神,得了一副再不被天道鎮的自在。依舊捨生忘死,慷慨而已。”

“爲何?”

“要爲後世一切有靈衆生,趟出一條寬闊大道來。”

“這條道路,名爲自由。”

聽聞此言,五言眼神異常明亮,哪怕是於敵對關係的位置上,仍然由衷欽佩這個老秀才的襟氣度。

與我爲敵者,不全是小人。興許有瑕疵,有疏,有過錯,卻依舊可以是自有氣量、眼界和作爲的“大人”。

眼前這位年紀不大的佝僂老人,若是生活在那段崢嶸歲月裡,一定也會與他們並肩作戰,一定也會作出無比年輕氣盛的壯舉吧。

五言略微思量,開口詢問一事,是早有腹稿的,“請教文聖,道祖說道德,至聖先師的仁,小夫子的禮,亞聖的義,餘鬥恪守的規矩,陳山主苦苦追求的無錯,各自學問祇,底便不是功利嗎?”

婦人並無半點咄咄人的氣態,更像是一種誠心誠意的請教、甚至是虛心問道。

老秀才說道:“要想真正掰扯清楚這件事,其實得問我那首徒。”

“要想講好某個大道理,不止在心平氣和的幾句、幾十句‘話’裡邊,更在最是消磨耐心的千百件‘事’上邊。耐不得煩,便說不好道理。”

老秀才笑了笑,“命名爲功利也好,說是事功也罷,無非是最大限度,在不損個人私利的前提下,孜孜不倦謀求衆生最大的公利。此即天心,幾近道矣。一理不明,萬理矇昧。”

老秀才緩緩道:“國之大事,唯祀與戎。三教一家,歷來不是三教小覷兵家,而是既敬且畏你們法家。要說打江山,要得天下,當然不了兵家,世之中,諸子百家,了誰都,唯獨不能了你們兵家。我雖是好拽酸文的讀書人,卻也敢認此理。披堅執銳,拳開天地,斬卻荊棘,要爲死氣沉沉、上下不通、四面皆壁的昏暗世道,生生闖出一條生路,定要讓那命賤如草的世,變共話桑麻的太平盛世。兵家要是都不厲害,誰敢說自己厲害?只是啊,等到大局底定,皇帝坐江山,文武守天下,又何曾容易了。任你立起萬千法條,刑罰千萬人,總歸是不夠的,遠遠不夠。五言道友,你可知兵家爲何很難立教稱祖的源所在?反觀儒釋道三教,卻要順當許多?絕不僅是姜赦當年‘意圖謀逆’,鑄下大錯,導致兵家失去這個唾手可得的頭銜那麼簡單的。你當然可以說,後世有太多三教子弟讀壞了心思,念歪了經文,修偏了道法,可是你該清楚一個事實,至聖先師,道祖,佛陀,他們幾個,氣量,襟,眼界,道與,都有。他們還不至於小氣到故意針對你們兵家。你亦可以說有朝一日,以道姜赦的才和手腕,當真兵家爲尊了,一家獨大,統一了人間,也可以讓三教與諸子百家學問爲輔,一起修補人心、世道,無非是分出個主次,怎就不了?還不是你老秀才,只因爲屁坐在文廟裡邊,有了親疏,就要拉偏架?非也,在我看來,若是追本溯源,就在於三教宗旨,殊途同歸,其本學問,都在如何制慾一事上,慎獨,寡慾,守心等等。”

“兵法兵法,兵家法家不分家。兵家太過順從人心之慾,一味推波助瀾,擅長因勢利導,挑人心,虎狼之師,鐵甲錚錚,勢若洪水。斬將奪旗,以首級論功,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破陣滅國,人人皆想建立不世之功。單靠法家治水堵而不疏。浮人心一起,再想下慾,就是難上加難了。”

五言滿臉訝異,這是第一次有人與說這個道理。

裴錢言又止,劉羨輕輕搖頭,示意不必說什麼,且餘著。

老秀才自嘲道:“所以我不是信不過你們兵家,歸結底,我是信不過人和慾。”

“洪水滔滔,慾海揚波,世道的無形水位,高度在此……”

說到這裡,老秀才出一隻手掌,掌心朝下,平放在心口的位置,往上稍微擡了擡,“既然不下去,水位就會越來越高。”

劉羨睜開眼睛,說道:“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弱者率先溺水。”

劉羨說過、調侃過甚至是當面罵過陳平安是爛好人之類的,很多難熬的事,都是他陳平安自作自,該他啞吃黃連。

但是有一件事,劉羨連戲謔幾句都不會,大概因爲他們自己都是苦出的緣故,所以在各自未來的生活道路上,他們都堅信要力所能及給所有像劉羨和陳平安的人,哪怕是一點的……亮,市井說那是盼頭,書上說那是希

因爲善待他們就是善待自己,就是善待自己的年和年。

何謂年,猶然相信有些道理說得通。何謂暮氣,再不相信任何道理管用了。

老話都說人再難年,可是世道好像還不夠好,讓很多的年就不曾年過。

老秀才雙手袖,喃喃道:“我本來這次急匆匆趕過來,既是想要給學生撐撐場面,你們是做爹孃的,我也是做先生的人,本來覺著有這麼一層關係在,哪有不能打開天窗好好說幾句亮話的道理,故而也是想聽一聽你和姜赦如今的想法,看看你們能否說服我。十分期待,一萬年的長久思量,姜赦有無更好的設想道路,若是當真可行,那就不妨走走看。若是暫時存疑,就多聊幾句,說道理又不是吵架,總歸可以越聊越明瞭。”

似乎話說得多了,老人的臉便有些疲憊,不再說那些真心實意的道路,千言萬語,歸爲一個道理,一個簡單的人之常

老人向那位婦人,輕聲詢問一句,“這麼好的兒,你們怎麼捨得。”

不等答案,瘦小老人看過了裴錢和劉羨,看過了小陌和謝姑娘,手出袖,著手心,喃喃低語,眉眼輕輕溫和起來,腦袋漸漸擡起向遠,好似年復一年餘著的春風和暖,都在此時此刻,拿來用上一用了。

大道是高高的青天,是厚重的黃土,是讓人們渡過苦海。吾有心香一瓣,不怕天知地知人知。

我沒什麼本事,只會教書育人。

老秀才並不窮,命好著呢。也不酸,與誰言語都耐心。

謝諸君因爲我的學生們而我,老秀才不勝激。

不管是一個家族的長輩晚輩,還是一條文脈道統的先生學生。

若能團團圓圓月,杯深酒滿,高朋滿座,燈火相親,數代同堂,歡聲笑語,何日不是元宵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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