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幾遍,便嚼出餘味了,原來真有人能將奇崛、孤峭、怪誕等諸多意象,一一送平淡之境,恰似百川海。”
老觀主會心一笑,“讀書人平時發幾句牢沒什麼,敢在科舉文章裡邊這麼寫,可算本事,是個有脾氣的實誠人,能當大就奇了怪了。”
黃鎮喃喃自語,“詩名《劍客》,又題《述劍》。”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他黃鎮煉劍都多個“十年”了?
苦等多年矣。
終於等來了陳平安與那姜赦廝殺的機會。
你陳平安,敢接劍麼?
――――
在中土文廟功德林吃牢飯的,能夠開闢一山水境,單獨關押,待遇這麼高的,屈指可數。
劉叉這邊,訪客寥寥,不到一手之數。
這天就走一位青衫長褂的老人,雙手負後,瞧見了蹲在河邊垂釣的劉叉,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劉叉的魚獲。
劉叉只是反覆提竿散餌,餌重新拋竿,只當邊那位訪客不存在。
老人似乎耐心一般,徑直開口問道,“反正都是靠吃大妖漲道力,吃誰不是吃,周既然有本事挑揀瘦,怎麼不乾脆連你一併吃了?”
來者正是到散心的陳清流,先前走了一趟蠻荒天下,這次剛剛從西方佛國返回,打算近期再去一趟青冥天下。
劉叉當然認出了對方的份,說道:“吃我咯牙。”
周當然很能打,可要說真急了一位十四境純粹劍修,是漲道力還是跌道行,兩說。
陳清流點頭道:“即便強行吃掉你,估計周短期也難消化,容易拉肚子。”
畢竟當年劉叉負一條完整劍道。
劉叉約莫是被陳清流這個說法給噁心到了,再沒有說話的想法。陳清流說道:“一旦被禮聖抓住機會,找出周的大道缺所在,到時候雙方鬥法,只要手了,就是翻天覆地的靜。只要能夠確定斬殺周,以禮聖的脾氣,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一定會出手。崔?和齊靜春,就曾聯手試探周,未必沒有幫助禮聖勘驗桐葉洲周當時大道的心思。從結果來看,周並沒給他
們這個機會。”
劉叉對這些並不興趣。
當年周選擇吃誰,也是一門學問。劉叉隨口道:“仰止緋妃之流,一來需要他們在戰場出工出力,再者留著有大用,們腳下各自有條大道雛形,那會兒,託月山認爲至佔據半座浩然天下,還是有把握的,要靠這撥有在浩然合道的王座大妖,去一點一點侵蝕、削弱禮聖的規矩,要用這類謀,贏得天時地利人和,在你們浩然反客爲主。早早吃了它們
,得不償失。當也好,打理門派也好,學問只在用人,無非是手邊有沒有可用之人,用誰做什麼事。就算是廚子炒個菜,不也需要食材、佐料?”劉叉這類王座大妖,戰力極高不假,可脾氣也臭,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服管,蠻荒甲子帳都難以隨便調,只要劉叉想要置於戰場之外,地位高如周都要頭疼
幾分。比如扶搖洲截殺白也一事,由劉叉遞劍去負責一錘定音,當時周還得搬出託月山大祖才能說服劉叉。
陳清流問道:“但是睡覺那撥呢?爲何也不下?”
劉叉搖搖頭,“不太清楚,可能與託月山大祖有約吧。”
陳清流問道:“是怕惹惱了關起來門來當頭烏的白澤,選擇直接出山,站在文廟這邊?一氣之下,直奔蠻荒腹地,跟周來個?”
劉叉還是搖頭,“一直不太理解白老爺的想法。”
陳清流嗤笑道:“都啥景了,還喊白老爺呢?”
劉叉懶得廢話。
陳清流突然笑道:“一位十四境純粹劍修,戰場還不是在書院,竟然會被一個飛昇境打得跌境,不愧是劉叉,真劉叉。”
劉叉黑著臉不說話。
先前某個連狗都不如的傢伙,已經詳細介紹過“劉叉”二字,如今在浩然天下的膾炙人口,說他好羨慕啊,教教他……
至於另外那個差不多德行的,倒是沒有拿這個話題怪氣劉叉,但是走之前往水裡砸了一塊石頭。
陳清流嘆道:“爲人師表,行爲世範,可惜了醇儒陳淳安。”
確實是難得一見的讀書人,會讓陳清流想起一位家鄉的故人前輩。
陳清流斜眼那隻空空的魚簍,問道:“真會釣魚?”
劉叉淡然道:“在山上,庸才法寶多。這就高手一竿,低手擺地攤。”
陳清流笑呵呵道:“劉叉。”
劉叉說道:“以後別來了。”
陳清流說道:“近期肯定沒空,得走趟青冥天下。”
劉叉皺眉問道:“聽朋友說起過你的衆多事蹟,好像跟陸沉是舊識?”
陳清流點點頭,給出答案,“要去跟這個關係實在一般的朋友道別。”
――――
天邊團圓月,照看世間無數離散人。
自從多出一從蠻荒遷徙而來的嶄新明月,人間不知多道和文人客,更爲熱衷於夜遊步月之雅事。
擡頭一看皎潔團圓兩玉盤,相輝映,真是眼福。
要說以前提及年輕,多是消息靈通的山巔道,因爲五彩天下的飛昇城和寧姚,或是曹慈,才順便聊起陳平安。
那麼等到現在逐漸知曉了明月搬徙的幕,是那陳平安牽頭做主,纔有了開山與搬月兩樁壯舉,故而如今這位年輕在青冥天下道中的口碑,相當不差。尤其是走那拜日月一流的山水怪,對此頗爲恩戴德,據說某些鄉野僻靜的簡陋道場、府,煉形功的妖族,連那生祠牌位都有了,每日誠心供奉敬香。
問題在於他們只知一個道聽途說的稱號,這位劍仙啥名啥,本無從問詢,只得暫時以“”代替。此外各脈道的煉化日月華一途,雖說一向有外之別,外煉一道,單煉日或月,不是不可以,但是容易走岔路,最好還是講求一個調和。故而多出一
明月,都有些額外的裨益。高懸在天的一明月皓彩中,有個穿棉袍的瘦道士,習慣雙手袖,勾著子,蹲在門外,與屋那邊問道:“金井師兄,師父臨時起意的出門,是要見誰
,與誰論道?”斜背一隻巨大葫蘆的年道,坐在板凳上,必須盯著煉丹爐的火候,誤了時辰,壞了一爐仙丹的品相,他要吃不了兜著走,“原?師弟,師父他老人家只說要出
趟遠門,如今咱們這兒,缺個迎來送往的看門道,不太像話。”
王原?嘀咕一句,“窮講究。”
見那臉的師兄面不喜,瘦竹竿似的王原?只好改口道:“金井師兄,如你這般尊師重道的,不多見。難怪師父願意走到哪裡就把你帶到哪裡。”
年道點點頭,“原?師弟,別看你如今了道牒,有個親傳名分,想來師父他老人家心裡邊,還是更親近我幾分。”
王原?嗯了一聲,“那是必然,師尊念舊。”若是老道士在場,王原?跟道號金井的荀蘭陵,是不這麼師兄弟相互稱呼的。沒辦法,老道士只認了出米賊一脈的王原?當親傳,荀蘭陵始終就個看管煉丹爐
的燒火子,樂得趁著老觀主不在家裡,在王原?這邊佔一佔口頭便宜。
有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走路帶風,咋咋呼呼吆喝著來壺茶水解解。
道可不怵這個“輩分相同”的白玉京三掌教,沒好氣道:“陸三兒,又來打秋風?”
既然陸沉要喊自己師父一聲碧霄師叔,那他們可不就是平輩的?再說了在這裡,自己是半個東道主,陸沉作爲客人,敢胡來?
陸掌教點頭,上嗯嗯嗯著,“大駕臨,蓬蓽生輝。賞臉來這邊打個牙祭。去,好酒好伺候著。”
道大怒,剛要罵人,就見那陸沉一個腳尖擰轉,行雲流水轉就要離去。
卻被老觀主手按住肩膀,“纔來就走,不聊幾句?”
古鶴瞧見那年道,先是一呆,繼而傷不已,聲道:“金井道友。”
老觀主神自若,王原?心生疑,道則是一頭霧水,“我們認識?”
陸沉向那位又見面的道友,低聲問道:“給貧道的碧霄師叔道過賀啦?”
古鶴點點頭。
陸沉豎起大拇指,“如此上道,接下來在此修行,穩當了。”
道疑道:“道什麼賀?”
陸沉說道:“這位道友祝賀碧霄師叔榮升十五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