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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 第502章 歸來行(8)

“首席。”

程知理何等細人,如何不曉得李樞的逃亡外加鄴城的種種靜,又如何不曉得眼下這個場面有些超出控制,卻是遠遠便在路旁翻下馬,恭敬大拜。“聽聞首席了鄴城,我在登州不勝欣喜!”

張行見狀也翻下了黃驃馬,遠遠來笑:“是該歡喜,鄴城行宮裡也與你留了住……趕起來吧,咱們黜龍幫裡,哪有大頭領給其他人下拜的道理?”

程知理曉得張行做派,趕,接著來笑:“首席說的是,也是我知道首席到來,心裡高興。”

馬圍沒有吭聲,白金剛便有些皺眉……前者還是糾結於之前被司馬正騙過之事,想要找回自己價值,後者則是天然看不慣程大郎這種做派。

而張行點點頭,故意裝作沒有察覺到兩位頭領的不滿,只和程大郎一起看向了側的秦寶。

這是三人第一次相聚,但兩兩之間卻都已經相識許久,實際上,張行便是從秦寶口中知曉的程大郎,這纔有了當年專程尋人的經歷。

然而,兩人看向秦寶後,卻驚訝的發現,多年後歸鄉還見到了故人的秦寶毫沒有理會二人,只是騎在斑點瘤子上瞇起眼睛,盯住了程大郎後的騎士隊伍……來說是其中幾人。

“正要與首席做代呢。”程大郎反應快,趕介紹。“首席以登州空虛讓我來做戍衛,讓我起四個戍衛營……雖是戍衛,卻也不敢怠慢,一心想著招募些強兵強將,這幾位都是昔日我在登州便結識的豪傑,當初登州剛的時候逃到了它,如今回來,便被我扯住了。”

張行順著對方介紹瞥了眼對方後的近百騎,心中毫無波瀾,他如何不曉得程大郎這廝是想著他那營如今歸到周行範手裡的騎兵呢?

明明是戍衛營,也要再弄個幾百騎,還要有修爲的高手。

正想著呢,程大郎便招手:“老鄭,來見見首席。”

張行也便也收起多餘心思,堆上笑臉,在衆人簇擁下來看向那幾名騎士。

然而,被點到名的那名騎士居然畏不前。

張行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下扶著馬側掛鐗的秦寶,再回頭來看那幾名騎士,心中依然毫無波瀾,只是覺得無語……另一邊,程大郎回頭看了眼自己專門擡舉的昔日登州遊俠頭目,如今剛剛招募的騎兵近衛,心中卻是一涼。

場面則一時莫名僵住了。

連更外圍的那些年騎士們都察覺到了某種氣氛的不對勁。

秦寶終於冷笑,卻直接擡鐗:“鄭二,你如今既是幫,來見首席卻畏畏是個什麼意思?”

那鄭二郎還是僵在那裡。

這下子,馬圍與白金剛、胖金剛也各自怒目起來,馬圍更是擡手要說什麼。

程大郎曉得出了事,卻是毫不猶豫,直接折陣,然後只是一手便親自將此人從馬上拽下。

就在張行抵達登州,然後立即的程大郎這位心腹大頭領陷到疑慮狀態之時,幽州一地,剛剛抵達幽州城的李樞、崔儻等人卻與幽州主人羅顯得賓主盡歡……中午剛過,雙方便宴飲妥當,轉而上了茶水。

而稍作猶豫,隨著羅眨了下眼睛,坐在大堂右手下方第二的幽州右都督白顯規忽然開口向對面之人發問:“李公與那張行一起創業,能否教教我們這些幽州軍漢,那張首席到底是何等人?又該如何應對?”

坐在左手第二的李樞聞言捻鬚來笑,卻並不直接做答,而是在掃視了一眼對面的許多幽州軍將後反問了回來:“那敢問白都督,你以爲張首席是什麼人呢?”

白顯規沉默片刻,認真作答:“我以爲,張行此人乃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之英傑,文韜武略倒是其次,關鍵是極擅籠絡人心,而且心中似乎早就窺破天命,知道要大勢什麼爲主什麼爲次,什麼可以舍什麼一定要留。

“就好像一開始,聽說他都點了太守,又是白公的婿,卻什麼都不管,直接棄了這些到濟水尋那些豪強做盜賊……這事當時怎麼看怎麼不對,但事後來看,卻是河北、河南百姓士民恨大魏骨,數年義軍蜂起,接連不斷,而大魏家卻疲於奔命,漸次衰弱,所以以義軍起家實際上遠勝過以軍起家……他就是靠著這個輕鬆越過了許多家豪傑的。”

“那張行恐怕真是黑帝爺的點選。”這時候,坐在右側首位的幽州大將、左都督魏文達忽然,按照之前介紹,這位幽州第一大將隨著幽州重新整合完畢,已經快到宗師了,這也是羅的倚仗之一。“不然他一個北地小子,不過是在靖安臺呆了三年,如何就能這般通曉政治,生生弄出來一個黜龍幫?依我看,這必是至尊親授的學問。”

此言一出,周圍議論紛紛,卻多是附和魏文達,只有數幾人沉默——譬如侯君束,這廝坐在最外面的位子上,幾乎要坐到堂外去了,聞言實在是忍不住撇了下……他可是北地廝混長大的,又是親眼見過張行的,如何不曉得張行的做派跟北地的做派表面相似,本質不同呢?

不過,也由不得大部分人都這般想。

一來,幽州在河北與北地中間,黑帝信仰影響極大,天然會計較這個;二來,張行和黜龍幫的崛起過於匪夷所思,最起碼對於他們來說顯得匪夷所思……你既是黑帝爺的基,府的路子,卻棄了這些,以盜匪義軍的份起事,然後也不稱孤道寡,也不謀詭計,甚至修爲似乎都是靠著地盤後發撐起來的,結果這麼年輕,就步步爲營到了目前天下四分有其一的地步,委實讓他們難以理解。

議論聲中,李樞一早將目斜到了主位上的羅臉上,而後者只是一開始聽到“點選”二字眨了下眼睛,後來就一直表從容的來看這些議論紛紛之下屬了。

李樞見狀,心中冷笑一聲,復又捻鬚開口:“羅總管聽說跟張行也有,敢問總管怎麼看此人?”

堂上立即安靜了下來。

聞言則笑了笑,然後緩緩開口:“不瞞李公,我當年看走眼了……當年只覺得這小子足夠聰明伶俐,通曉政治勢,算是個人才,甚至把他做智囊,卻並沒有把他出我那妻家外甥與我犬子後輩的圈層,以至於等他忽然打到河北的時候,完全措手不及。”

侯君束瞥了眼自己前的羅信,前者清楚的看到,這位幽州的天公子,聽到這段話明顯雙肩抖,似乎是恐懼,又似乎是憤恨,本不像是一個年紀輕輕便凝丹乃至短短數年便直奔丹、如今已經是羅氏幽州霸業基之一天才高手該有的表現。

“後來呢?”李樞當然不曉得門口那點靜,只是繼續追問。“黜龍幫過河北也有三年有餘了……羅公後來又如何看他這人?”

沉默了片刻,緩緩來答:“確實是個超乎想象之人……不承認也不行吧?”

“確實,不承認不行。”李樞平靜應聲,卻明顯音量大了起來。“依著我說,張行委實爲超世之英傑。”

“那我們該怎麼應對一位超世之英傑呢?”羅來問,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投降嗎?若是投降,我能做一個行臺指揮領龍頭吧?”

“羅總管,在下還沒有說完。”李樞揚聲做答。“張行這個人,的確是超世之英傑,但凡人超世,非大毅力、大決心、大氣運者,反必遭重厄。何況,張行自視過高,他便是超世,也只是到了祖帝後繼業英豪的地步,結果呢,他自己卻常常自詡能證位至尊,搶在三輝之前,先與四……這不是自取滅亡的預兆嗎?”

堂上衆人各自凜然——比起黑帝點選,想跟黑帝爺平起平坐的瘋子,似乎就沒那麼可怕了。

神一振:“如此說來,張行並非毫無破綻?”

“豈止如此,連我都知道那張首席破綻多多。”崔四郎也忍不住了。“譬如說,白都督說他能得人,這是實話,但他也只是外寬而忌,一來不能容忍稍有他方略權位之人;二來刻意放縱屬下組建派系對立,防止這些豪傑威脅自己,卻又使得幫耗無度。”

人都點頭認可。

這的確是實話,黜龍幫的派系鬥爭是出了名的,而這位崔四郎的描述也是符合他們認知的,至於不能容忍特定的人,更是不用有毫懷疑,因爲眼前這幾位就是明證。

也緩緩點了下頭,卻又搖頭:“確有其事,但之前我們就在前線,如何不知道黜龍幫雖有派系紛爭,可臨到生死關頭,總還是會團結一致呢?單通海逆李公你的命令,率軍北上,正是那戰能反覆的本所在……若非如此,我與薛公又怎麼會自保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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