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拜師禮較為繁瑣,由於禮祠一次容納不了所有學生,所以基本都是兩個學堂並一起進其中。進去前先在前麵的水盆裏淨手,而後走過燃著香的香爐,再緩步堂,一言一行都要極其端正規矩,在喬院長的注視下向三尊夫子像恭敬行禮。
甲字堂是教習文學的裴關帶隊,他溫和,有點孩子氣,平日裏也偏寵陸書瑾,看到之後就趕忙衝招手:“書瑾書瑾,到這兒來。”
陸書瑾原本墜在隊伍的最後頭,見他招手,便穿過人群來到裴關麵前,頷首問好,道:“先生何事?”
“你個子本來就矮,還站後頭,待進去之後文曲仙哪能看得到你,你就站在最前頭。”裴關往胳膊上拉了一把,將安排在隊伍的最前頭,然後從袖中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後裏麵是一些鮮豔的果幹,他遞到陸書瑾的麵前,“來,這是我在路上買的桃幹,你嚐嚐。”
陸書瑾看見桃幹上像是裹了一層,口必是酸酸甜甜,極得孩子和姑娘們的喜,卻不拿,說道:“多謝先生好意,不過學生在來時的路上用過膳食,已吃不下別的。”
這一個果幹並不大,沒有吃不下一說,但裴關卻立即意識到他的行為不妥,趕忙收起了果幹小聲道:“是我糊塗了,這是禮祠堂前,確實不該在這裏吃東西,免得被其他夫子看到了責罰。”
陸書瑾覺得他藏吃食的模樣頗為有趣,沒忍住笑了笑。
裴關拍了拍手,揚聲道:“甲字堂的學生都順著陸書瑾往後站好,個高的往後,個矮的往前來。”
話音剛落下,一個比陸書瑾還矮的學生就要往前走,卻被裴關一下拎住了往後丟,“你還想站領隊前麵?”
每個學堂都有一個領隊,負責香,帶領其他學生行拜師禮。夫子們都覺得領隊的這個學生會最先到文曲仙的庇佑,所以都挑自己比較偏心的學生,或是學堂中最優秀的那個。
陸書瑾偏頭看去,就見中間隔了幾隊的距離,蕭矜站在丁字堂的最前方,喬百廉就站在他邊上。
即便是曠學,毆打同窗,不寫策論,劣跡斑斑,但在海舟學府重視的拜師禮上,他還是被挑選為領隊,與喬院長像嘮閑話似地談。
陸書瑾心想,這世道哪有“平等”二字?
姨母能為一筆銀錢而不過問的任何意願,就將許配給年過三十的瘸子,這書院之中也多的是人憑著家世財富隨意欺弱小。
陸書瑾盯著蕭矜,許是時間有些長了,蕭矜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來捉住了的目,兩人隔著遙遙距離視線對上,陸書瑾在片刻停頓後先扭頭看去別。
甲字堂最先進禮祠,陸書瑾淨手行過香爐,在進門前接過夫子遞來的三炷香,平舉於前,領著後的隊伍不徐不緩地走進去。
三尊石像下站著海舟學府的夫子們,皆是神嚴肅,喬百廉站在正中央,麵容慈祥溫和,看著陸書瑾時滿含笑意。
陸書瑾舉香上前,恭敬行
禮,後眾人也齊齊效仿,拜過三大禮,起將香在臺前的爐中,就聽喬百廉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求學道路上自然布滿荊棘,困難重重,不論失意得意皆是尋常,諸位隻切記,堅定向上的初心,不懼求學的艱苦,方得始終。”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學生們齊聲道。
行過拜師禮,仍由陸書瑾帶隊,從禮祠的側方小門陸續出去。出了門後氣氛就鬆散起來,學生之間小聲談著離去,陸書瑾卻往旁走了幾步,停在了一個寶塔似的香爐旁,負著手仰頭細細端詳。
如此站了許久,吳運從前門繞了一圈沒找到,便又重新回到後門來,發現還在那個位置一不,便走來對道:“陸兄,你站在這裏做何?”
陸書瑾原本就是隨意看看,但還真讓發現個有意思的,出手往寶塔頂上一指,說道:“你看,香爐頂上的東西,原本應當不是這個。”
那寶塔似的香爐頂上呈圓形,上麵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遊魚,魚頭皆朝著爐頂的方向,而爐頂上則是一朵綻放的蓮花。
吳運看了又看,疑道:“這蓮,不就是咱們海舟學府的徽印嗎?雕在爐頂上也屬正常。”
陸書瑾卻搖頭,正要說話,卻聽得後響起聲音:“看什麽呢?”
兩人同時轉頭,就看到蕭矜正雙手抱臂緩步走來,季朔廷落在後頭兩步,這話是他問的。
兩人後的丁字堂學生正陸續離開,顯然是剛行完拜師禮從後門出來。
他走到近,陸書瑾就聞到了若有若無的煙香氣息,像是方才行拜師禮時燃的香和另一種香混在一起的味道。將蕭矜仔細一打量,發現蕭矜確實是重視這拜師禮的。
羊脂玉冠,織金腰帶,還帶了兩塊雪的玉佩墜著銀白的長纓,走起路來纓隨風,玉佩卻不響。
難怪喬百廉見了他便出滿意的神,蕭矜雖然平日裏不幹人事,但趕上正經時候還真有名門爺的模樣,站著不時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混日子的紈絝。
吳運膽子不大,是看著蕭矜走來就已經心生懼意,還沒等兩人走到跟前,吳運就著脖子轉頭快步離去。
蕭矜看著他像避鬼似的避著自己,出個好笑的神,也沒計較,在陸書瑾旁邊站定,抬頭向蓮花,沒說話。
季朔廷不知道從哪裏出一柄玉骨扇,又搖了起來,“你知道那地兒原本是什麽東西嗎?”
陸書瑾道:“應當是門吧?”
季朔廷訝異地看一眼,“什麽門?”
陸書瑾的目就在遊魚上過,說:“自是鯉魚都追越的龍門。”
鯉魚躍龍門也正象征著學生們能如願金榜題名的好寓意,所以陸書瑾怎麽看都覺得魚頭所向之,不應該是蓮花。
蕭矜這時突然開口:“這上頭的蓮花可大有來曆。”
陸書瑾也正琢磨著為何那的小雕換了蓮花,聽他一說頓時頗興趣,順著問:“有何來曆?”
季朔廷往邊上繞了一圈,笑說:“去年拜師禮,這香爐就擺在禮祠堂的正門前,我與蕭矜做賭,看誰能在五十步之外擊中那上麵的龍門雕像。”()
陸書瑾咋舌,“那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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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被我打了個稀爛。”蕭矜的下都要揚到天上去,輕哼一聲,語氣像是頗為得意。
陸書瑾歎為觀止,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歎蕭矜的臉皮是厚到了什麽地步,才能一本正經地說這上頭的蓮花大有來曆的,還是驚奇他混球的程度,竟會在拜師禮當日打爛這鼎香爐。
“那喬院長當時定會氣死。”陸書瑾喃喃道。
“差點氣撅過去。”季朔廷失笑,“後來他被罰連續一個月在下學後去喬院長的書房抄寫半個時辰的文章,才算是贖了過錯。”
後來那稀爛的龍門再無法複原,喬院長沒辦法,隻好請匠工雕了蓮花接在上頭,將香爐挪到了禮祠的後門,一放就放了一年。
“厲害。”陸書瑾說。
“什麽?”蕭矜偏頭看。
“隔了五十步遠,竟然能將香爐上麵的小雕打碎,蕭爺了得。”陸書瑾問,“用的是什麽,弓箭?”
季朔廷答:“彈弓。”
陸書瑾眸一閃。
蕭矜卻是不甚在意地牽了牽角,盯著陸書瑾道:“用不著這些無用的奉承,說吧,尋我是為何事?”
陸書瑾與他對,沒有立時回應,沉默了片刻。
季朔廷見兩人都不說話,便主開口笑蕭矜,“分明是你看見他們二人在這裏談論香爐才主找來,怎麽還說別人找你?”
蕭矜就道:“你今日一直盯著我,難道不是有話對我說?”
陸書瑾發現蕭矜並非別人說的那樣草包無用,至他在這方麵還是很敏銳的,停在香爐邊那麽久沒走,其實就是在等蕭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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