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還拉了一下陸書瑾的肩膀,但沒拉。
陸書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轉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眸看著蔣宿,極其平靜地說:“蔣宿,你覺得我那日攔住你們打齊銘一事,是錯的嗎?”
蔣宿愣住了,想了想之後說:“你這話是何意?齊銘惹了蕭哥,就是該打呀!你護著齊銘不就是與蕭哥作對嗎?”
陸書瑾問:“齊銘如何惹了蕭爺?”
蔣宿道:“那日他強占了蕭哥在春風樓的雅間,還放話挑釁蕭哥啊。”
“還有旁的嗎?”
蔣宿憤憤道:“此前蕭哥不認識此號人,齊銘就是衝著蕭哥的來找茬的!”
陸書瑾沉默片刻,而後道:“我認為齊銘雖挑釁在先,但蕭爺縱火燒毀齊家產業,得齊銘上門求饒,你們也手打了他,種種懲罰已是足夠清算他強占春風樓雅間的事,若是那日你們再不收手將人打出個好歹,又與橫行霸道的地無賴有何分別?”
“我沒有錯,便不會認錯。”陸書瑾說。
語氣平緩,吐字清晰,一字一句沒什麽緒在其中,卻異常堅定,讓蔣宿怔住。
蔣宿幾次言又止,最終沒再勸去跟蕭矜低頭認錯。他雖然平日跟著蕭矜廝混,嘻嘻哈哈不幹正事,但他也看得清楚,陸書瑾上有文人那種不折的脊骨,不諂不市儈,渾充滿書卷氣息。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勸陸書瑾認錯一事就此作罷,蔣宿也並未因此跟生分,甚至還在晌午的時候主喊去食肆吃午飯。
沒出兩日,丁字堂的人就察覺到蕭矜完全無視了,雖不知其中緣由但都猜測是陸書瑾惹怒了蕭矜,被踢出了圈子。於是陸書瑾的座位變得極為冷清了,不再有人會閑著沒事找嘮閑,也沒人拿著書裝模作樣詢問難題。
陸書瑾恢複了以前那樣的生活,總是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的,而蕭矜那裏依舊熱鬧,兩人的桌子隔了六排,仿佛將整個丁字堂斜斜分割,對比明顯。
這日陸書瑾下學後打算走時,被人告知喬百廉喊過去談話。
陸書瑾就又去了悔室。悔室之中隻有喬百廉一人,他正坐在桌前低頭寫字,聽到敲門的靜頭也沒抬,直接道:“進來坐。”
走進去,先是規矩行禮,坐在了喬百廉的對麵,問道:“不知先生喚所為何事?”
喬百廉寫完最後一字,擱下筆抬頭看,眼裏仍是慈和的笑意,“書瑾啊,你在丁字堂念書如何,夫子的授課可有聽不懂的地方嗎?”
“一切尚好,先生們授課仔細認真,大多都聽得懂,數不懂的稍稍琢磨一下,或是請教夫子,也都能明白。”陸書瑾如實回答。
喬百廉說:“你去那裏已半月有餘,先前說過若是表現良好可以將你調回甲字堂,你可有這個意願?”
陸書瑾明白了喬百廉的意圖,但並未立即答應,而是道:“丁字堂的夫子一樣教書認真,學生在哪裏念書並無什麽不同。”
“海舟學府的先生們都是經過嚴格考核和挑選的,自然對授課認真負責,”喬百廉說:“不過古時孟母三遷,證明環境對人的影響極大,丁字堂的學生大多紈絝,對念書沒那麽上心,我是怕你在其中影響。”
陸書瑾道:“這樁典故學生知曉,隻不過孟母三遷是因為當時孟子尚年,心不定容易耳濡目染,而學生已非子,且求學之心堅定,自當不會旁的影響。”
喬百廉聽了此話,已經明白陸書瑾的決定,忽而歎一口氣道:“你與蕭小四的事我已有耳聞,丁字堂風氣不正不學生暗地裏拜高踩低,你怕是要委屈。”
“學生沒有委屈。”陸書瑾道。
喬百廉疑道:“那混小子又是你測驗作弊,又是帶你火燒豬場,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前頭喬百廉讓回到甲字堂,陸書瑾的答案是不。
喬百廉又讓離蕭矜遠點,陸書瑾的答案仍然是不,所以他才有
了這麽一句話。
陸書瑾想了想,說道:“學生想向先生請教‘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在此山中’這句話的意思。()”
喬百廉聽後便笑了,沒有給陸書瑾講解,因為他明了陸書瑾哪裏是在請教什麽問題,而是這句詩便是給出的答案,他擺了擺手,說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行了,沒什麽事就回學堂去吧。⑷()_[()]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陸書瑾起拜禮,轉離去。
喬百廉將喚來悔室,是聽說了與蕭矜之間出現了問題所以才勸回甲字堂,借此徹底遠離蕭矜,但陸書瑾卻不想做個落荒而逃的懦夫。
那日在酒樓裏阻止他們毆打齊銘的原因,自己心裏清楚的很,本就不是什麽張正義,害怕的並不是那腥而暴的場麵,而是看見了充滿戾氣的蕭矜與那個噩夢之中的他重疊時,在害怕蕭矜真的是個是非不分仗勢欺人的惡霸,是劉全那樣的人。
蕭矜與在同一間房裏住大半個月,什麽好吃的盡往桌子上送,時常給些新鮮水果和餞糕當做零,早晨一起出門,晚上一起睡,還有那白花花的銀子,給時一點都不手。盡管陸書瑾一直提醒自己蕭矜與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應逾距失了分寸,但陸書瑾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這還能捂不熱?
那蕭矜在心中,已然就是的朋友。
雖然現在看到的東西雖然極為有限且片麵,但若說蕭矜是一個因為小衝突便燒了齊家產業又將齊銘打個半死的人,陸書瑾不願相信。
這幾日與蕭矜互為視而不見的狀態,陸書瑾的心中一直在做掙紮,眼中看到的東西與的理相互撕扯,分不清勝負,直到喬百廉今日喚來,問是否願意回甲字堂的時候,陸書瑾在那一刻才做出決定。
若是現在就抱著滿腔疑問退出,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敢做,那未免太過懦弱,且也會心有不甘。
哪怕沒有那樣的能力將整個廬山的真麵目給看清楚,但想著,至要將蕭矜火燒齊家豬場這件事給看清楚。
陸書瑾其實已經察覺出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那日火燒豬場的事,蕭矜指定一早就在策劃,他若是單純想帶陸書瑾去湊個熱鬧,應當早就會提起此事。
但那日夜晚,蕭矜一開始在南牆找到的時候,是把燈給了讓回去的。
幾句話的功夫,蕭矜才改變了主意從牆頭跳下來,臨時決定將帶去。陸書瑾不知道那夜坐在牆頭上的蕭矜在幾句話的時間裏想了什麽而改了主意,但他絕對別有用意。
一定有一個原因,讓一開始沒打算把摻和進這件事的蕭矜改變了想法,帶上了。
陸書瑾滿腹心事地回了舍房,剛走近就瞧見舍房門上趴著兩人,正著隙往裏看,走過去咳了兩聲,把那兩人嚇一大跳。
兩人皆是圍在蕭矜邊的眾多人之一,坐在陸書瑾的後頭兩排,先前幾次與陸書瑾主搭過話,但是不冷不熱的子,沒怎麽搭理過,隻記得一個嚴浩,一個羅
() 實。
“麻煩讓讓,我要進去。”陸書瑾說。
嚴浩跟羅實對視了一眼,立即橫眉瞪眼表兇蠻,“你現如今被蕭爺厭棄,還敢與我們擺臉?拎不清自個份了?”
陸書瑾道:“陸某一介書生,一直清楚自己的份。”
“今時不同往日,你也不必在我們麵前裝清高,”羅浩輕蔑地笑著,“識相點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瞧瞧,免得我們對你這瘦胳膊細起手來,你哭爹喊娘。”
這話先前劉全找事兒的時候都說過,再聽一遍時陸書瑾完全淡無波瀾,“舍房都是一樣的,不知二位要進去瞧什麽?”
“你裝!蕭矜之前搬東西進舍房鬧出那麽大的靜,現在他不在此住了東西也沒搬走,我們當然得進去開開眼,瞧瞧這將軍府的嫡子用的都是什麽寶貝。”
陸書瑾哪能聽不出這兩人的意圖,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二位可得想清楚,這舍房不知道有多雙眼睛盯著,若是你們二位進去弄了蕭爺的東西,屆時他問罪起來就算有我在前麵頂著,你們二位也必是難逃,收拾一個人是收拾,收拾三個人也一樣,蕭爺難不還會嫌這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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