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怎麽,蕭久屹沒說。
孟千姿知道左右不過是些威脅的話。
或許是於這煙火之地,小雍王、金羽司指揮使凜然的氣勢打了折扣。
亦或是月華太溫,在小雍王的眉梢眼角拖曳出朦朧的淡影,與這暮融為一,整個人便也溫起來。
孟千姿突然覺得他並非高不可攀,也非威不可犯,便忽略掉他的威脅。
揚起眉梢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的笑聲。
“公子,我請你嚐嚐長水街一絕。”
說罷,急不可耐地走進長街,靈活地在擁的人流中穿梭。
蕭久屹不急不緩地跟在後。
不多時,孟千姿停在一個小攤前,驚喜地喊了聲,“呀,還有最後一份被我趕上了。”
指著小販麵前兜籮,急切道:“我要了。”
蕭久屹的目落在那兜籮中黑乎乎的小方塊上,鼻間聞到一奇臭無比的味道,眉頭便鎖起來。
“這是什麽?”
孟千姿一邊數著銅板一邊回道:“長水街一絕,臭豆腐。”
蕭久屹大驚,“臭豆腐?臭了不就是壞了麽?”
那小販麻利地將臭豆腐切塊拌料,聞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可香掉舌頭哩。”
蕭久屹扯了下角,到底是忍著沒說什麽,不聲地退後兩步。
孟千姿接過攤在油紙上的臭豆腐,從旁出兩竹簽,轉過來。
挑起一小塊臭豆腐遞到蕭久屹麵前,“公子,嚐嚐。”
蕭久屹無聲地輕哼,便要拒絕。
卻看見燈火下,晶亮的眸子裏似有星,灼灼的神采中飽含期冀。
就好像將世間最好的東西呈到他麵前,地等著他讚賞。
鬼使神差地,他就著孟千姿的手張開了。
口裏被塞進一團稍顯有些的東西,一子臭氣直衝天靈蓋,想要一口吐掉,卻不知該往哪裏吐。
下意識便嚼了一口。
剎那間,濃鬱的香氣衝破臭味在齒間橫衝直撞,令他忍不住又嚼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蕭久屹鎖的眉頭逐漸舒展,看見臉上淡淡的張消失殆盡。
彎了彎眉眼,頗為得意道:“公子,我沒騙您吧?”
說完,又挑起一塊喂進他裏。
蕭久屹無聲地咀嚼著,他想他一定是太了,以至於不擇食……
不多時,孟千姿手中不大的一份臭豆腐都進了他的。
心地買來甘蔗水,還散發著清香的竹筒裝著甘甜的水,口便洗淨了那殘留在口中奇異的味道,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蕭久屹就這樣跟在後,看著總能從看似普通平凡的吃食中挑出獨特的來。
不管甜的、鹹的還是酸的辣的,盡管往他裏送。
每種吃食,經了的手,便變得特別起來。
到最後,他竟生出種自己平常吃的都是些沒有靈魂的食的覺來。
長街走了個來回,孟千姿拍了拍錢袋,看了周圍一圈,憾道:
“錢還未花完,可肚子已經飽了。”
遠傳來悠悠鍾聲,正是午夜時分。
蕭久屹眸中蘊著淺淺笑意,“是飽了。”
他環視周圍,人們好像並不在意時辰,來往行人依舊興致盎然,小販們吆喝賣的聲音也依舊不絕於耳。
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們賣力而生地活著,勞碌一天後,數著賺得不多的銅板,算計著應該夠給老婆孩子、年邁的父母添置秋棉鞋了,便會出滿足的笑容。
突然覺得,這樣的一生也沒什麽不好。
生於皇家,他從未對所謂的生計心過,卻也從未得到過真正的滿足。
就連他第一次得到父皇誇讚時,得到的也不是滿足,而是惶恐地想他還要更努力,下一次才不會讓父皇失。
他想象著,滿足應該是種什麽樣的覺?
孟千姿沉默著等鍾聲響完,洋溢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八月二十,離父親的刑期又近了一日。
為自己剛才的歡愉到恥,悶悶道:“公子,該回了。”
蕭久屹應了聲,“好。”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遭依舊是之前的景,卻再沒了剛才的氣氛。
夜幕如水,將他們往黑暗中拉,不可抗拒。
上了馬車,青舟調轉馬兒,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響起,將那鮮活的人間煙火遠遠甩開。
遠離長水街後,午夜的上京城也終於陷沉寂之中。
就連穿行在黑暗中的野貓也小心翼翼,盡量掩藏自己的形。
孟千姿的心思再次回到襄王妃案上,想了想道:“殿下,若是兇手今夜還沒跳出來,我們明日就先篩查使用判筆的人如何?”
“據良妃娘娘的供詞,那兇手多半是宮中侍,就算他是偽裝侍的,也定是能自由出宮中之人。”
蕭久屹知心急,道:“如此篩查,恐怕耗時不短。”
孟千姿苦笑一下,“殿下隻給了三日時間,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嗯,清晨應該會有消息。”蕭久屹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所以您還是認為三日夠了?
孟千姿默默腹誹,也閉上眼假寐,腦筋卻停不下來。
是誰要襄王妃的命呢?
又究竟做了什麽事為自己惹來殺之禍?
突然,羽般的睫陡然睜開,右手從靴子裏出匕首來。
與此同時,馬車倏地停下。
寂靜的長街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蕭久屹睜開眼眸,眼中出一抹淩冽之。
下一瞬,孟千姿將他拽下座位,疾聲道:“趴下。”
言畢,整個人如靈的貍貓穿窗而出,竄到馬車前一把奪下青舟手中馬鞭,與他並肩而立。
長街上零星昏暗的街燈逐一熄滅,清冷月下,十數條黑影無聲地朝馬車圍過來。
八月的風也在這蕭瑟的殺氣中,生出寒意來。
青舟麵上一凜,大聲喝道: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孟千姿一言不發,手中馬鞭一甩,在空中響起“劈啪”的脆鳴聲,便朝最先近的黑人去。
霎那間,黑人形驟然加快,朝二人合圍而來。
孟千姿急道:“你去保護公子,這些人給我!”
手中馬鞭被舞得像條有生命的蛇,裹挾著懾人的寒芒將黑人退幾步。
青舟擔憂地看了一眼,咬牙攀上馬車頂,握著長劍警惕地盯著周圍殺手。
天子腳下,公然截殺皇子,這還是大乾建朝以來頭一回。
什麽人膽子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