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遙垂眸。
“人在哪兒?”問。
“就在門房!”青霜忙道,“我讓桂泉、百合、山姜和六七個人看著呢,保管跑不了!”
“我知道了。”紀明遙閉目吐氣。
春澗花影飛快給挽好了頭發。
“把人帶進來。”紀明遙睜眼,語氣平靜,“就在堂屋見。”
命:“著八個護衛守好正院外,不經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出。”
“是!”
青霜等忙應聲去辦。
紀明遙就坐在堂屋等待。
房門大開,簾櫳掛起。朝日未升,夜沉沉籠罩著院落,殘冬的寒風一陣一陣吹進來,吹淡青的擺。
沈相清看到了紀淑人。
穿一件黃披風,單手搭在幾上,端然而坐。離得近了,便能看清發間上無有一件裝飾,只一雙眼亮得如夜空寒星,又似灼灼閃著鬼火。
這眉眼、這樣貌——
立在門邊,沈相清潸然淚下。
哭了?
紀明遙心中微哂。
“進來。”平淡道,“我問,你們答。”
沈老三渾一冷。
“掌柜……二哥?”他忙推沈相清,“淑人在問咱們呢!”
沈相清恍惚回神。
這不是姐姐。
雖然樣貌幾乎像足了十十,但姐姐沒有這樣尖銳的眼神,仿佛要將他心肝肚腸都剖出來,外看穿。
姐姐……也沒有長到紀淑人的年歲,就離開了家。
他垂首,恭敬。
但紀淑人說——
“抬起頭,看著我。”
沈相清就抬起頭,和紀淑人對視。
室柜閣玲瓏、錦繡如堆、書香滿盈。屋里應燃著炭火,但因房門敞開,冷風不斷吹,暖意便一陣一陣被帶出去。
但沈相清覺不到冷。
紀淑人好像也一樣。
“喝了酒來的?”先問。
“是,昨夜喝了酒。”沈相清回答,“喝了不。”
“過年高興啊。”
沈相清頓了片刻。
“……不敢高興。”他緩緩答,“見到淑人,才有些高興。”
是嗎?
紀明遙不可能輕易相信這樣漂亮的話。
“你不過三十年紀,怎麼就留上絡腮胡了?”端詳著這位“二哥”,問,“為何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瞬之間,沈相清心中閃過許多種回答。
他該告訴淑人,理國公府是如何威利將姐姐買走,又是如何迫沈家離開京中,去往他鄉。
他該告訴淑人,這些年里,他一直想回京尋找姐姐,總算攢足了資本,也有了機會。
他該告訴淑人……他和姐姐的娘,可能已經去世不在了。
他離開揚州時,娘就已病勢沉重,無可回天。
但他只回答了淑人問的話。
他說:“因為,怕理國公府發覺我是沈家人。”
紀淑人神毫無變化。
“你長得和很像?”只問。
“略有二三分像。”沈相清答,“但我與大哥有五六分像——”
“說下去。”
“當年沈家離京,大哥正十八歲,已經人。我與大哥當年樣貌相仿,恐怕理國公府的管家還記得,所以蓄須遮掩。”沈相清答。
紀淑人略作思索。
“你多大年歲?”問。
“二十有八。”沈相清答。
紀淑人便向面盆一指。
“去刮了胡子再說話。”命。
沈相清懷里有刀。
但他手指微,沒敢在紀淑人面前拿出來。
紀明遙抬手。
山姜俯,從懷里取出短匕,遞給沈相清。
這果然不是丫鬟。
沈相清心清明。
紀淑人,有許多自己的護衛。
真好。
沈相清就在紀淑人和滿室丫鬟、護衛的注視下,刮盡了自己蓄了多時的絡腮胡。
胡子下,是一張與沈老三不算相像的臉。
但和紀明遙有三分相似。
“你的意思,當年是理國公府迫強買,你們才把‘姐姐’賣了,還背井離鄉,搬離了京中?”紀明遙緩聲問出。
“是。”沈相清張合,“是如此。”
“沈家以前是做什麼的?”
“爹……父親,曾進過學,有秀才功名,在城東蓮云巷開了學堂,收束脩過活。后來,父親走了。”
“人賣了多銀子?”
“……三千兩。”
“三千兩。”紀明遙重復,“三千兩,買你姐姐一條命,再買你全家離開京城,永不許回來?”
“……是。”沈相清眼眶酸脹。
“但,你們有什麼證據?”紀明遙站起、
緩步走向前:“無證誣告國公府邸,沈家還有幾條命能償還?”
“我們——”沈老三兩打,“我們有證據!”
他怕得彎下子,連扯二哥的袖子:“二哥、二哥,你快說呀!”
“是有證據!”沈相清語氣也急促起來,“當年買走姐姐的管家顧六,現就被捆在城南二里巷第七間院子里!還有當年跟到揚州的管家魏林,他、他當年也才三十來歲,現在一定還活著!”
紀明遙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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