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心驚,耳邊轟鳴,又忍不住自責,早知長安城又是宮又是鏖戰的,拼命也得攔著他,不讓他去趟這渾水!
“既是三皇子勝了,大哥哥怎會沒有消息呢?”云黛實在不理解。
“的確毫無音訊。”晉國公沉下眉眼,見云黛面失,心有不忍,補了一句,“你也別太憂心,我已寫信去長安,讓你們姑母幫著打聽。阿縉他做事還是有分寸的……”
云黛咬了下,心說再不信他做事有分寸的話了!真有分寸,他就不會莽撞私自領兵,也不會領著兵進長安。
在座無人言語,廳上的氣氛愈發的沉重抑。
最后還是晉國公打破這份寂靜,溫聲道,“你們櫛風沐雨從北庭趕來,定是人乏馬困,不若先去客房歇息,等晚些邊吃邊聊。賢侄吶,今兒個咱們可得好好喝上幾杯才是。”
沈元韶本想推辭,可晉國公盛難卻,便也應下。
喬氏起,先帶著云黛和沈元韶去慈安堂拜見謝老夫人。
路上說起各自近況,喬氏和笑道,“府里還是老樣子,一切都好。三郎在永吉縣歷練,子也穩重了,去年還破了幾個案,縣令親自替他報功,年前嘉賞文書就下去了,如今他在那過得樂不思蜀,都不想回來了。”
總算聽到件喜事,云黛面上出笑容,“三哥哥一向聰明,定是能做出一番事業的。”
“不是我自夸,他們三兄弟就沒個愚鈍的。從前三郎年紀還小,浮躁貪玩。現下長大了,也懂事了。”
說起子的長,喬氏眼角眉梢都是欣,再提及次子,語氣就多了些惆悵,“你二哥哥去年年初被調去蘇州府任判,上回來了家書,說是今年三月就調回長安,現下也不知到沒到長安……唉,最好路上耽誤些時日,可千萬別趕上長安之……”
憂心忡忡念叨著,等走到慈安堂才驚覺自己唉聲嘆氣了一路,不由朝云黛兄妹抱歉笑了下,“人上了年紀就嘮叨,你們笑話了。”
云黛理解道,“兒行千里母擔憂,三位兄長天南地北,都不在夫人旁陪伴,夫人心中牽掛也是人之常。”
喬氏輕輕拍了拍的手背,嘆道,“要不說還是生兒好,兒心,嫁在旁還能常回娘家看看。生個兒子,沒志氣的窩在家里也就罷了,若是有那志向的,就跟破了殼的雛鳥,翅膀長了一個個也都飛遠了……”
說到這,神溫地向云黛,“好孩子,我可盼著你早些進門,聽你喊我一聲母親。”
云黛心下一,眼眶微酸,何嘗不盼著能與大哥哥早日修正果,可現下他人在長安也不知是個什麼況,都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去長安一探究竟。
稍稍平緩了緒,幾人一同進門拜見謝老夫人。
……
當晚,晉國公與沈元韶喝得耳酣面熱,還有意替沈元韶在隴西軍里安排個差事。
沈元韶如拒絕烏孫昆莫一般婉拒了晉國公。
喬氏則挽留云黛多住些時日,“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在家安心住著,明日我派人去永吉縣送信,將你三哥哥回來聚一聚,他若知道你回來了定是歡喜的。”
云黛放下雕花牙箸,搖頭說道,“不用三哥哥來回折騰了,明日我同哥哥給父母雙親掃過墓,便往長安去了。”
喬氏驚道,“你還要去長安?”
“是,不弄清大哥哥的安危,我無法安心。”
“長安那麼遠,且不說一路的奔波辛勞,就算你去了,若真遇個什麼事,你也莫能助。倒不如就留在府中等著,阿縉那邊一有消息,他姑母定會送信回來。”
云黛知道喬氏是好意,可心意已決,“夫人說的我都明白,可我若真的要等,早就在烏孫等了,何必大費周章回到大淵。如果現在半途而廢,豈不是白費先前的辛苦?夫人,等待的滋味有多難,你應是知曉的。”
喬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等待的滋味是再悉不過的,每回國公爺出征,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心肝兒像是放在油鍋上煎。若不是家中有老有小,真想隨他一同去戰場,哪怕握不住劍殺不了敵,能時常見著他,照料他的起居食,那也足夠了。
如今見云黛待長子一片赤誠意,喬氏既心疼倆孩子婚事多舛,又替長子歡喜,能遇上個真心相待的好姑娘。
也不再勸阻,給云黛碗中夾了些菜,勸多吃些,又道,“你既決定往長安去,明日我多派些人手護送。”
云黛輕笑,“夫人莫擔心,有我哥哥和烏孫的薩里拉統領陪著足夠了,人多事雜,反倒誤事。”
喬氏著眼前孩兒昳麗的臉龐,眉目間好似從前溫婉乖順,卻又洋溢著堅定無畏的神采,再不見從前的怯懦躊躇、畏畏,宛若掙扎著一點點沖破蛹殼的蝶,雙翼綻放,流溢彩,耀目生輝。
心頭響起一道無聲的長久的嘆息,白駒過隙,膝下的孩子們終究是一個個都長大了。
*
自肅州行至秦州坐船,長安改天換日的消息也在民間傳開了。
政權替伊始,百姓們對新帝上位并沒多大確切的,總是有人當皇帝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老皇帝的兒子,江山依舊是裴家的,只要他們每天有飯吃有錢花,誰做皇帝都行。
離長安越近,關于六月那場宮廷叛的消息也越發繁多,每次船一靠岸,紗君準會下去打聽一番,爾后回來稟報給云黛——
“聽說是給五皇子治病的大夫去平康坊玩樂,半斤黃湯下了肚,糊里糊涂就將五皇子有疾的事了出來。平康坊那等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這事一說出來,沒幾日便傳遍了長安。聽說五皇子知曉此事,暴跳如雷,還派人去追殺那大夫全家。不過那大夫估計酒醒后知道釀了大禍,老早就卷鋪蓋走人,五皇子撲了個空……”
云黛著一枚白玉棋子,嫣紅的瓣扯了扯。
真的是喝醉酒說了,還是早被有心人收買?可不信一個小小的大夫在沒有庇佑的況下,能安然無恙地躲開五皇子的追殺。
紗君灌了口茶水,又繼續道,“奴婢還聽那從長安來的茶商說,宮那幾日可嚇人了,各家各府大門閉,客棧酒肆的門也拿門柱抵得死死的,生怕有兵殺紅了眼,闖進來殺人打劫。那茶商住在安善坊的悅來客棧,白日里躲在房間里不敢出門,等天黑了打開窗戶往外瞧,只見皇宮那邊火沖天,殺聲不斷,嚇得他一夜沒合眼。直到第四日,有兵敲著鑼鼓說是黨已除,長安平定,他這才敢出門。不曾想一出坊市門口,就見金吾衛們在收尸,板車上累得這麼高——”
說著還張開雙臂比劃著,“地上的都干了,得拿水沖了再刷,反復三遍才干凈!那茶商嚇得扭頭就躲回客棧,這般過了兩日,還是客棧掌柜說街上都收拾干凈,城門也開放通行,他才收拾貨急急忙忙出了城。”
云黛聽這描述都脊背生寒,呼吸沉窒。著雕花窗牖外的茫茫水面,死死地攥著掌心的棋子,口一陣又一陣發悶,那直接參與這場流斗爭的大哥哥呢?
他如今到底在哪,怎會半點音訊都無?
他到底,是死是活?
斬不斷理還的千愁萬緒如這奔流不停的河水,伴隨一路,直至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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