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在衾面上的手回去, 低而秀氣的呵欠隔著帳幔約可辨。
顧宴容鬼立在原地, 回瞧那張攏得嚴合的青床帳。
那雙纖的細指勉強將重疊錯落的許多層帳幔撥開。
耷拉著眼睫, 昏昏倦倦地揭開錦衾,索著要起床。
還未沾地,先被握住了踝骨。
顧宴容手掌溫熱,在這片錦錦緞綢堆砌的冰涼天地間更襯出暖意來。
他握得輕緩,謝青綰微驚了下便抬起眼來,瞧見他冠服整束,氣魄沉沉。
宮人熨好的衫已平整地背在了置架上。
顧宴容正俯替穿著云,輕輕緩緩道:“綰綰今日醒得很早。”
五更未至,外頭星河耿耿,一時不見曙。
謝青綰睡意惺忪地唔了聲,慢吞吞的還未能分清狀況。
他量實在很高,縱是躬俯首也難掩上位者的冷冷沉沉的威懾。
顧宴容握著微蜷的右足將云展平穿好,便將足心抵在自己膝蓋上去系那兩條細細的帶。
謝青綰終于醒了醒,掙著想要收回右腳,初起時嗓音清啞:“我自己來……”
還未能推拒,卻忽然聽他開口道:“今日有要事,不能回來同綰綰一道用午膳了,待晚間回來,便陪綰綰到花園去看螢火蟲。”
他掌中力道不輕不重,卻按得謝青綰掙不得,只好無措地坐在床沿,低眸瞧他系得仔細。
低低哦了聲,問他:“殿下要去做甚麼?”
顧宴容穿好了一只,很自然地執起另一只來,言簡意賅道:“為皇帝除蠱。”
自鴻臺殿回來,每次出神都要被他按著腰與肩胛兇狠異常地吻噬。
這法子雖暴直白了些,卻勝在奏效。
在鴻臺殿中所見的一切畫面似乎被沖淡許多,他掌心始終溫熱,仿佛那日救時冷如冰窖的懷抱只是錯覺而已。
顧宴容替穿好了云,起將今日要穿的衫取下,抬手來解腰間的細帶。
寑衫最是松宜,昨夜才藥浴過,干水痕便只裹了薄薄一層寑衫眠。
謝青綰一時顧不上甚麼除蠱,忙按住那只手:“我自己來……”
不止不許他,還要努力將他推到帳幔外面去,細聲央他:“殿下。”
外頭天未破,銀河星滿,寢殿中只余一盞搖曳將近的殘燭,照得滿室影昏晦,明滅不定。
湊近時卻約可見頸間白而瑩潤的澤。
暗蘊力量的長指難以撼。
謝青綰按不住那雙手也推不他,唯能眼睜睜看著那長指輕車路的捻散了細帶系的小小的結。
顧宴容仍舊矮蹲于榻下,始自抬首凝視著,由那雙盈盈不定的水眸,到流麗的頜線、肩頸,雪堆一樣點著香淡筆朱的起伏。
五更未至時霧正濃,不知是冷還是,攥了挨在腰間的袖口。
他目黏如濃漆,又亮若火。
除卻書房那回,何曾有過這樣不加遮掩的直視。
無措間,忽有一只手蒙上了的眼睛。
寢殿原便幽微薄弱的一點昏被全然遮去,謝青綰眼前漆黑一片,愈加明晰地嗅到他袖間、懷中、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的特定氣息。
獨屬于他,是與那枚私印一樣不可復刻的東西。
看不到他的神,只聽到他平緩克制的聲線,像是征詢一樣:“可以嘗嘗麼。”
晨起霧未褪,顧宴容替人系好了玉綢質地的廣袖外袍,平擺細微的遮痕,淡鵝黃留仙在熹微的晨里仿佛蒙著金輝。
謝青綰全沒甚麼氣力,悶頭扎在他懷中全無反抗地任其予施。
早膳罷顧宴容守著服完湯藥,著腦袋有代過人,起往鴻臺殿去。
只是才一起,忽然被一只手松松的勾住了袖口。
他回,瞧見謝青綰仰起臉來,眸中有未褪的紅與濡。
分明才被他鉗著按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此刻又眼地他:“想同殿下一起去。”
顧宴容一貫縱容,陪伴、看護,近乎是無一不細地養著,這回卻正回絕道:“綰綰不能去。”
除卻某些不好言說的事由不得,謝青綰近乎沒有被他拒絕的經歷,一時呆了呆,俏翹的睫羽耷拉下去。
下一瞬顧宴容已俯湊過來,極富耐心道:“苗疆蠱詭譎,所用毒蟲奇異驚駭非常人所能想象,拔蠱更是慘烈異常。”
謝青綰攥著他袖,目閃了閃。
顧宴容接續道:“這并非甚麼有趣的事,只會嚇到綰綰。不過三五個時辰而已,待我回來,陪綰綰看螢火蟲或是星星月亮都好。”
他形拔,近時松松便將完全裹挾:“綰綰子弱些,了驚又要生病的,今日召康樂來臨山殿與綰綰作伴好麼。”
謝青綰搖一搖頭:“我想同殿下待在一起。”
顧宴容才要開口,忽然聽道:“殿下因這場蠱禍多方籌謀,費盡心力,我自知幫襯不得,只想在這終了的時刻,陪在殿下邊。”
攀著他手臂蹭上來,親他眉眼與角,牽著他的手放在腰間,細窄一截暖烘烘地在他手心里,帶著鼻音央道:“讓我同殿下一起去罷。”
顧宴容嗅到懷中的香,闔了闔眼嗓音混沉:“嚇到綰綰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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