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點頭道:「在我先前給的冊子括號裡邊,補上"十四境"即可。」
馬沅問道:「國師本人呢?我們刑部需不需要完善資料?」
陳平安搖頭說道:「不用,目前還是仙人,等我躋飛昇境再說。到時候再加上青萍劍宗,彙總一起錄檔便是。」
馬沅笑著點頭,之前陳平安主給過冊子,上邊大致介紹了落魄山的家底。
如今道號喜燭的陌生,與時下化名謝狗的白景,冊子上邊都沒有表明這兩位妖族劍修的境界。
上次在此落座議事,陳平安還是元嬰境。
先前議事,許多屋既定事項,大驪朝廷都已穩步展開,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既是年輕國師的新上任三把火,諸多政策的制定,又牽涉朝廷命脈和整個寶瓶洲一洲形勢,且是一份嶄新考卷!誰都心知肚明,出題兼閱卷的考和座師,便是那位新國師。
比如山水神靈的一系列升遷變,有了新規矩。再有云霞山,長春宮和老龍城幾個宗門候補,大驪朝廷這段時日也都在鑼鼓地暗中運作,幫助他們務必在文廟規矩之,找機會提升爲宗門,去掉「候補」二字。比如蠻荒戰場那邊,就多出了幾撥去往第一線的隨軍修士。
新任錢塘長,是在山水場接連跳級、跳到讓旁人眼花繚、瞠目結舌的岑文倩。
伍蕓雖然未能「理所當然」地順勢補缺錢塘長,但是神位金也有所提升,這尊以格暴烈著稱一洲的水神,除了自家轄境有所擴張,還在錢塘水府擔任二把手,輔佐岑文倩治理錢塘江水域。時下已經有傳言,過不了多久,錢塘長還是伍蕓的,至於岑文倩,是直接奔著大「伯」去的。聽客若問,這是爲何?說客便是擡起手指,指了指天。
倒是期間有個小曲,臨時更改了一事,大驪王朝境山水神靈的察計,從原先期限過短的十年一屆,變了相對寬鬆、更爲合理的三十年。
至於那些昔年被大驪朝廷定義爲「Yin祠」、予以破山伐廟之罰的一洲南部山水神靈,數量衆多,因爲「京」商議山頂碑文存留一事,南部許多私底下被當地朝廷重新「封正」爲正統、建造祠廟重塑金的神靈,一夜之間,就都一一被打回原形,被朝廷暫時褫奪來之不易的正統份,理由很一致,大驪禮部說了,當然是暗示,大驪朝廷原本是要主與各國通商量,將一部分被鎮的神靈恢復神位,將功補過,但是某些朝廷、仙府鬧得厲害,想要撤掉那塊石碑,既然事有緩急,大驪那邊當然就要先理此事,纔好再議,至於日期,再說。
趕巧,南嶽正在籌辦夜遊宴,許多南部仙家便從貴爲南嶽儲君之山的採芝山,山君王眷那邊,得到一個看似言語既模糊、實則在場便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答案
,確實如此。
這一下就迅速傳開了,南部各國那些本來已經重塑金、再立祠廟的山水神靈,就開始重新翻閱那道大驪國書上邊的那六十幾個「名字」,好好好,你們這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王八蛋,坑害我們再度淪爲Yin祠是吧?
如此一來,導致整個寶瓶洲的山水場,連帶著山下朝廷和山上仙府,都在暗流涌,全是不見的兵刃相互往來。
陳平安轉頭向皇帝宋和那邊,主說道:「按照大驪禮制,歷屆大驪國師卸任,所用舊印都需要予工部銷燬,崔瀺那方印,我留著便是了。等到什麼時候我不當國師,兩方印再一併銷燬。至於我在京城的辦公衙署和住,還是照舊。陛下,如何?」
宋和笑著點頭道:「國師自行定奪此事便是。」
大驪國師陳平安的那方印,已經制作完畢,還真不是一件什麼小事,繁文縟節,講究很多。禮部和欽天監選日子,皇帝開筆,工部負責挑選印材和篆刻,此外寶瓶洲五嶽神君、江公侯伯、京師城隍廟文武廟等等,各有各的一道「工序」流程。
至於國師崔瀺的那方舊印,這些年就始終擱放在那張桌上。
既是崔瀺師弟、又是新任國師的陳平安,他不提,誰敢說什麼?
宋和其實比較好奇一事。
那位大先生,至聖先師的首徒,親自舉薦陳平安爲書院君子,但是竟然被中土文廟駁回了。
傳言,只是傳言,禮記學宮的茅司業,說陳平安既無書院講學的經歷,也沒有任何著作傳世,更沒有以落魄山一山之主的份,在寶瓶洲戰場親自殺妖,既然如此,文廟給出一個君子頭銜?別說是君子,賢人份都不行,不合禮。
當時文廟管事、主持浩然大局的某位老人,竟然就只是須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然後老秀才突然咦了一聲,說在那大驪王朝的春山書院,陳山主好像是臨時講習了,專門開課講授兵家攻守之道。大驪冕州那座由兵部直接設置、管轄的鬆雪講堂,好像也有意邀請陳平安擔任副講、齋長。
不曾想茅小冬直接撂下一句,那就等到他在春山書院正式開課不是臨時講習、再當了鬆雪講堂的夫子再說。
老秀才捻鬚沉片刻,只說了一句,也好,那就回頭再議。
兩坨鮮豔腮紅的貂帽,作爲自家山主的臨時死士兼任扈從,在書房外邊的廊道靠邊站著。
對面,穿硃紅蟒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滿頭白霜,面容白皙,雙手疊放在腹部,目不斜視,呼吸綿長。
他站在門口,背靠牆壁,上那件蟒服距離牆壁的距離,這麼多年來,都是一尺,毫不差。
那「」一直看他,畢竟掌印太監也沒眼瞎,就那麼直愣愣盯著自己。
作爲大驪宦當中最有權勢的那位,他知道更多的幕。
讓人記憶最深刻的,除了擁有一連串的道號,再就是的道場之特殊。
使得是一位妖族劍修的蠻荒腳,反而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最其次小事。
謝狗以心聲問道:「我上次來過的,打過照面,記得吧?」
爲大驪掌印太監的老人,難免有些尷尬,畢竟只有一牆之隔,陛下正在與那位國師,還有一大幫廟堂公卿重臣,討論國事。
可要說裝聾作啞,也確實不合適,掌印太監只好聚音線語一句,「謝次席,咱家職責所在,不便在此言語。實不相瞞,便是這兩句話,也要一字不差記錄歸檔的。」
謝狗問道:「是崔國師訂立的規矩?」
掌印太監微微頷首。
謝狗說道:「那我說了啥,也要記錄在冊嗎?」
掌印太監點點頭。
謝狗眼睛一亮,繼續心聲言語一句,「那老先生你只管聽著,我多說些!」
自從知道自己是寫那山水遊記的一把好手,謝次席就格外有勁頭。
被稱呼爲「老先生」的宦,明顯愣了一愣,雖然老人沒有說話,還是笑了笑,再搖搖頭。
貂帽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老先生,如今咱大驪版刻出書,難不難?當然不是所謂的朝廷殿閣本了,我曉得自己有幾斤幾兩,絕對不作此奢,就是想問私人質的書坊刻書、書商賣書那種,朝廷有沒有明文止的事項,當地府管得嚴不嚴?需不需要給錢給管事的老爺們打點打點關係?」
掌印太監一時間無言以對。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眼前這位在落魄山當次席供奉的飛昇境劍修,當真不是閒得慌了,拿咱家解悶逗個笑?
謝狗有些著急,說道:「宮裡規矩多,老先生再循規蹈矩,不必開口說話,老先生也可以用眼神示意是或不是啊。」
老人啞然失笑。
謝狗從袖裡出一本冊子,走到老人邊,「老先生不說話,那就幫忙掌掌眼,看過了,就曉得我不是開玩笑了,我可是真能寫出一部遊記的正經讀書人。瞧瞧?」
貂帽果真雙手捧書,再攤開書頁。
掌印太監無可奈何,只覺得此事荒誕,咱家還有這麼一天?
只是老人依舊低頭去,看那遊記的開篇容,他倒要看看這位不知爲何會從蠻荒改投落魄山的大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初二日,昨夜翻檢黃曆宜出行,倒春寒矣,所幸天放晴,與摯友結伴下山,一筇一笠,腳踩草鞋,問道心堅,雲水縹緲,***自在。緩步二十里,過清平府地界,眼見路旁界碑坍塌,停步駐足摹拓碑文,道心實難平穩,一洲山河陸沉,近二十年來諸國洪澇,乾旱,蝗災,兵戈,接踵不息,山下百姓命猶不如草芥,山中亦難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