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擺手,“符箐喜好文學,謝次席可以拿給看,我就算了。”
謝狗收起冊子,搖頭說道:“那我就也算了,我會看相,跟符箐姐姐不對路的。”
腰肢太細,兒太,脯太聳,關鍵是還故意藏著掖著。
容魚雖然好奇,卻也不問緣由,只當是得道之士的山上學問。
一位而立之年的文書郎,捧著一堆卷宗,來到“門口”。
容魚按住刀鞘,淡然說道:“止步。國師還在議事。”
那位相貌英俊的文書郎便一言不發,站在門外。
謝狗以心聲說道:“容魚姐姐,他想睡你。”
容魚神冷漠,聚音線語道:“那就是他找死。”
謝狗笑呵呵,“可不是挑撥離間啊。對了,多問姐姐一句,他來這邊‘行走’歷練幾年了?”
容魚驀然皺眉,“離六年整還有十九天……那他真是找死了!”
謝狗嘖嘖,真是聰明。
容魚直接與另外那邊看門的符箐說道:“我先去乙字房讓所有人立刻停筆,全部離開案牘,在屋外等候。你將此人手中卷宗收取,你回屋立即查閱一遍,再調閱近兩年來的積存檔案,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乙字房試圖矇蔽國師的‘擅權’脈絡,或是伺機將某些要事略過、從中漁利的痕跡。”
符箐直接走到那位乙字房爲首文書郎面前,拿走全部需要由國師下批語、作定論的卷宗,回了二進院子的一間屋子,也不關門,當場開始審閱卷宗文牘。
容魚手拽住那位前途似錦英俊男子的肩膀,一路拽向乙字房門口,讓他待著別,進了屋子,很快那些文書郎便一頭霧水,魚貫而出,面面相覷,站在廊道中。
容魚再去一前院僻靜耳房,很快就有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讓刑部取錄檔案抄錄至此,以及跟乙字房對照的大驪京城陪都兩座工部衙門,當然也會有一番靜。
陳平安也不管容魚和符箐的一連串作爲,只是起回到桌邊,衙署諸房文書郎已經搬來一些重要公文,在韓鍔來這邊之前,陳平安先大致瀏覽了一遍,再讓們又拿了些檔案過來。
大驪邊軍,是工部與墨家、符師聯手打造的山上甲冑種類,就有五種之多,其中品秩最高的,是山文五嶽甲。當年是爲了搬遷、運輸各地山嶽的五土一事,大驪朝廷就用了數以千計的搬山之屬怪,以及數量更多的機關傀儡和符籙力士。所以上次在合歡山地界,陳平安得知大南邊那些邊關穩定、不用打仗的小國,這些年朝廷和掌權的豪閥世族,明裡暗裡,都在做這類符甲和各種山上兵的買賣,一本萬利,準確說來都可以算是無本萬利的生意了。所以陪都兵部和戶部早就有建議,不如大量低價回購這些甲冑兵。但是京城這邊,對於用大驪方份,還是以私人名義購買,也有異議。至於“低價”,怎麼個低法,還是有爭論。
只說鴻臚寺卿晏永那邊,別看在小朝會是個當啞的悶葫蘆,在紙面上,沒往衙署這邊請示,倒苦水。在大驪邊軍南下之前,朝野上下,各科員文人,好談邊疆。不聊這個,便是不識時務。等到大驪宋氏一統寶瓶洲,邊疆學問,更是再度爲一時的“顯學”,直到戰事落幕,大驪王朝退還寶瓶洲半壁江山,纔開始慢慢回落,只是可憐鴻臚寺在六部員眼中,就了個誰都說上幾句的出氣筒衙門。
實在是鴻臚寺這些年鬧出太多的笑話了,比如某藩屬小國,來京朝覲的隊伍,年年遞增,好傢伙,今年一口氣來了浩浩三千人,聽說都有倆孩子就出生在路上……也有那將諸多貢品以次充好,在大驪朝廷這邊按例得了一大筆封賞還禮,返程之後,大賺一筆!更有夾帶貨,一路走一路走私的。與其說是朝貢之路,不如說是商貿渠道……
總之朝貢途中的各個驛站,以及在京城旅居,期間盡是些不大不小的麻煩,還有來了便不肯回去的,來的時候三四百人,回去的時候才一百來個,得去一個個抓……更有到了京城酗酒滋事的,使團之間的打架鬥毆甚至是械鬥,甚至還有冒名頂替,僞造印信,搶先來大驪京城領賞的!
快速翻閱容魚們搬來的一大堆卷宗,等到陳平安看到僞造印信的主謀,竟是幾個還不到十六歲、只是看了些稗野史和聽說些戲文的市井年,刑部審問之後,他們確實沒啥想法,就是想要賺一筆大錢,要坑蒙拐騙就直接騙最有錢的,還能是誰,大驪王朝那位姓宋的皇帝老爺唄!
鴻臚寺員和沿途郡縣府是肯定要吃掛落的,但是連刑部那邊都忍不住在記錄上加了幾句按語,大意是對那幾個極富想象力且敢想敢幹的年,以及那個一路走一路演技愈發湛的草臺班子,都可以酌減刑。
於是陳平安就再次提筆,在刑部公文上邊寫了硃筆“可減”兩字。
再補了幾句。大致是如果幾個年在服完刑後,遣送返鄉便是,他們若是願意落籍京城,或是自己願意去春山書院求學,就由大驪戶部出錢墊付。
小半個時辰,六十餘份公文卷宗的批語。
也有一些由邸頒發、抄送給各部堂的建議,比如分別借調給南嶽範峻茂、和老龍城那邊一艘劍舟,以及在東海和南嶽地界之間,能否開闢出一條類似歸墟的山水通道,由工部審議此事的可行。
陳平安擡起頭,笑問道:“衙署這邊的伙食如何?”
宋續說道:“據說三餐加宵夜,出了名的好吃,還管飽。”
袁化境看了眼韓鍔,問道:“怎麼置?”
陳平安想了想,卻是答非所問,“陪都本屆察計,該是吏部做主,你去知會一聲刑部趙繇,跟陪都那邊打聲招呼,明面上的流程一切照舊,但是要問他們兩個問題,考評痕跡別太明顯就是了,用上一些山上手段都無妨,陪都禮部或是誰,如果反對,讓他們來京城這邊找我。”
“再就是有了兩個答案,不用納陪都察計,依舊暫時不影響位升貶,京城這邊知道就行。”
袁化境疑問道:“什麼問題?”
陳平安說道:“怎麼問,酌理好了。我只要兩個那些員心深的答案,蠻荒妖族該不該死。大驪王朝到底好不好。”
袁化境思量片刻,說道:“不在明的這場察計,除了讓禮部和刑部都暗中出力,還有在表面上,儘量顯得就是個無聊的過場而已,是不是還可以稍微延長個把月,更能保證最終結果的真實?”
陳平安想了想,“可行。”
宋續說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越好。再者想要真正顯得過場,騙得過那些公門修行個個了的,我們京城吏部一直空缺的新任尚書,就得馬上選出來。”
“很快。”
陳平安點頭,隨即問道:“外邊那個管著一房機要的文書郎,是上柱國姓氏子弟?”
宋續猶豫了一下,說道:“姓餘,二甲進士出,被家族寄予厚。”
袁化境鬆了口氣,不是跟自己一個姓就好。
二進院落廊道那邊,已經夏,一個個如墜冰窟。
陳平安帶著袁化境和宋續走出後院遊廊,兩位地支修士很快就離開這座邸,各自忙去。
那個如喪考妣的年親王,找到返回此地的容魚,怯生生說道:“國師讓我來跟你們借水桶抹布,要將後院地面上的漬清洗乾淨。過了地面,我就要奉國師命離開這裡,跟著袁化境和宋續去劍舟”
容魚一言不發,帶著年去取。
陳平安雙手籠袖,看著那些此刻如履薄冰的中樞公卿、封疆大吏候補們,笑道:“與諸君第一次見面,這種開場白,不算太好。”
陳平安看向那個心比天高、膽子更大的世家子弟,和悅道:“我這個踩狗屎運的莽夫,除了在沙場一味殺來殺去,其實我本人還是會一點朝政事務的,不算什麼行家,卻也不算門外漢。不過你耐心太差了點,也不肯多等幾天。”
視線偏移,不再看那個癱在地的年輕員,陳平安面無表,說了三句話。
“文書胥吏,需要數代人的苦心經營,才能真正把持一座衙門,才能與正印達默契。”
“崔國師有沒有跟你們說過,寺廟裡邊有那明心見的選佛場。”
“在這裡,就是能讓你坐著都覺屁發燙、讓半座寶瓶洲都要眼紅的升場,卻也是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