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山主資質不好?你現在就出門喊幾嗓子,看看會不會捱揍,有沒有修士罵你?”
“柴蕪你啊,認了我當師父,還是翹尾了。”
聽到這裡,柴蕪將信將疑,仰頭悶了一大碗酒,猛地站起,“師父,我要去屋修行了。”
謝狗揮揮手,“戒驕戒躁,再接再厲,跳魚山可以去,卻不要常去。”
你可是我謝狗的親傳弟子,跑去跳魚山,聽那一般供奉的老聾兒講課傳道?不怕被他拐到裡去啊。
不過柴蕪偶爾還是會去那邊坐坐,主要是聽桃符山那幾位道士的講課。
見個頭小,一問年齡,還不到十歲,便有幾個姐姐腦袋、臉頰。柴蕪不喜歡,也不厭煩。
打趣的,便問柴丫頭,府境了麼?正經一點的,便問二境?三境?如今有無道號?
倒是沒誰敢隨便問師父是誰。
花影峰的修道胚子裡邊,有個吳塵的,格憨,故作潑辣,被好友暱稱小土。就跟柴蕪混得比較了,經常坐在一起聽課。加上老聾兒見是劍修,便讓吳塵去拜劍臺那邊逛逛,卻未直說是“尋尋機緣”。若是一般,只當是一句不能當真的面話,吳塵卻真就一得空就來這邊坐一坐,單純,卻也不是缺心眼,否則也去不了跳魚山,在這邊的見聞,都不外傳,比如曉得了柴蕪竟然是總教頭“白景”的親傳弟子,回到跳魚山,也會保,守口如瓶。但是在拜劍臺,偶有自己旁聽、詢問之後悟出的修道心得,卻不藏私,一一與朋友們說了。
唯一的煩惱,便是大師傅白景,總喜歡當面問他鄭大風如何如何,是否相貌堂堂之類的。
白玄終於忍不住說出心生的疑,皺眉道:“聽?玉簡不是看的嗎?聽個錘子?”
柴蕪停步,也不知如何解釋,玉簡文字,百看不厭,因爲看多了,便有了些奇怪應,耳邊,或是心中,如有人在言語。柴蕪也沒有多想,只當是所謂的讀書百遍其義自見。
謝狗嗑著瓜子,笑呵呵道:“白玄啊,你要多去聽聽甘一般的講課,他傳的道法,你就聽得懂了。”
白玄惱火道:“白景,你跟我怪氣說些有的沒的,咱倆都姓白,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
謝狗恍然道:“是唉是唉,以後保管傳你幾手殺力不俗的劍!學啥保命的法?讓被你問劍的傢伙,多學學!”
白玄問道:“當真?”
謝狗白眼說道:“廢話,你自己都說了,咱倆都姓白,我當然肯教啊!”
白玄急了,“我是問你真有那幾種高明劍麼?!”
謝狗斜眼一句,“姜赦怎麼就沒把你打個聰明蛋子呢。”
吳塵在旁邊聽得咧笑,白玄覺得丟了面子,便抄起茶壺,重重關門,去屋煉劍了。
吳塵也返回跳魚山。
謝狗懶洋洋轉背靠石桌,把貂帽擱放在桌上,雙臂環,哈哈,天助我也。
小陌先給了柴蕪一把本命飛劍,我再傳授劍給嫡傳弟子,真是天作之合麼!
站起,謝狗從袖中取出一摞仿冒三山符,國師衙署沒啥可逛的,容魚姐姐忙著寫啥,跟符箐又不對路,謝狗便再次去往邯州邱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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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桿大纛,在強勁的天風中獵獵作響。
邯州,邱國邊境,一艘尚未命名的劍舟之上,議事廳,氣氛肅殺。
刺史司徒熹,邯州將軍魯竦,這兩位封疆大吏邊,各自站著文武下屬員。
他們只是在這邊不顯眼,回到各自衙署,用邱國文人的話說,隨便放個屁都是邯州某府郡場的打雷聲。
大驪王朝府郡平級,位於州、縣兩級中間,但是多數的府,都是由京城或是陪都直轄,所以地方各郡都想擡升爲府,一州刺史卻未必願意點頭。
大驪王朝被譽爲百州之國,常設的一州將軍,卻不到三十位,駐紮在兵家必爭之地,往往統轄數州軍務。當然,這撥諸州將軍之間,各有攀比,各自都有一本賬,比如你轄境有那黃天船塢,我也有座譽一洲牛角渡。
武將的升圖路線,相對簡單,若是已經有幸做到了一州將軍,再往上走,便是分別位居二品、從二品和正三品高位的“四徵四鎮四平”十二位將軍,或是轉京城、陪都兩座兵部衙署擔任侍郎、尚書。最高位,便是從一品的巡狩使了。
還有一撥隨同登船的工部船塢吏,要盯著六艘劍舟的航行狀況。
六艘劍舟,其中三艘屬於在建,其實尚未完工,無妨,能升空就行,就當是提前勘驗一場。
劍舟“下水”之前,按例屬於工部,一旦升空,可就是大驪邊軍的寶貝了。
一方好像是嫁兒,心疼的不行。一方是娶媳婦進門,當然歡天喜地。
所以六部墊底的工部劍舟、山嶽渡船管事員,難得驕橫一回,與那些關係不錯的兵部武將,接之前,私底下都會例行公事一句,“快點的,喊爹!”
負責驗收、接管的兵部員也無所謂這點臉皮,喊就喊了。
久而久之,便定例。
邯州是大州,所以增設副將一員,邯州副將是位子,黃眉仙,兵家修士的底子。
年近五十,眉眼極長,微黑,面容冷峻,此時披掛甲冑,卻沒有站在魯竦邊,一起對著沙盤,研究邱國兵力部署,而是站在足足兩丈長寬的邱國巨幅堪輿圖底下,當然是用上了山上手段的仙家繪製,只要境界足夠,眼力夠好,細看之下,連那鄉野小徑都歷歷在目。
自古兵法大家,往往都有一個癖好,或者說是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記地圖。
跟京城兵部侍郎吳王城是差不多的履歷,都是在老龍城、陪都兩場戰役當中穎而出的功勳武將。
黃眉仙穿一副普通的符甲,仰頭看著地圖,習慣手按戰刀,手背上全是疤痕。
曾是風雪廟大鯢一脈出的隨軍修士,只是在大驪邊軍待慣了,更喜歡帶兵打仗,捨不得,便乾脆棄了仙家的譜牒份。
除了極數山伐木的樵夫,時至今日,周邊郡縣的老百姓完全不知山中竟然有一支駐軍。
邱國年親王,韓鍔就站在刑部侍郎趙繇邊。
作爲劍舟上邊唯一的外人,“敵國質子”,韓鍔的尷尬境可想而知。
一些大驪武將的凌厲視線,猶如針扎。
不斷有各地諜報在此彙總。既有周邊山水神靈的,也有大驪死士、諜子的報。
邯州將軍魯竦,神如常。
但是刑部員直接手此事,連諜報都要一一記錄在冊,好似監軍,讓他這位邯州將軍,難免心生不悅。曾經的大驪,還是盧氏王朝的藩屬國之一,但是在那更早,軍伍纔有“監軍”。
若說趙繇能夠提供刑部錄,他和那撥員以及隨軍修士的現,勉強可以接,那麼吏部的曹耕心,又算怎麼回事?要在這邊升誰的,當場貶謫誰嗎?
行軍期間,這廝竟然還喝酒?!
腰懸一枚包漿的紫皮酒葫蘆,躲在屋最角落的地方,背轉過,喝幾口。
不過很多在場員都比較意外一事,寶瓶洲四大宗師之一的周海?怎麼來了?
也做了那是世家豪閥的堂前燕?當了上柱國家族子弟的扈從?至於?
曹耕心擡了擡下,以心聲笑道:“瞧見沒,這位邯州副將,纔是真正的狠人。”
這些年裡,黃眉仙數次奏報京城兵部,申請由帶兵殺邱國京城,洗皇宮和諸部衙署。之後那支麾下兵馬就地駐紮,只需給四五個月,至多半年,只需把京城和地方上的骨頭全殺完了,那就只剩下骨頭了。
黃眉仙有些心事,這次劍舟升空,可別是雷聲大雨點小。那就真是一場丟人現眼的鬧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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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經離開邸。
後院,符箐看著國師雙手籠袖,在院子裡散步片刻,時不時擡頭看眼桃樹。
然後更像一位江湖青衫客的中年男人便回了書房,繼續理公務。
二進院子一間僻靜屋,容魚了眼睛,從書桌上翻開一本冊子,因爲崔國師在後院手植桃樹的緣故,在這些年裡,閒來無事的時候,便專門將那些有關桃花的好詩句摘出,手寫抄錄,編訂冊。
開篇的,是那句“山寺桃花始盛開”,之後是“丹竈初開火,仙桃正落花”。
最後一句,卻是崔國師親筆書寫。因此容魚便不繼續摘錄了,故而此句便軸,作收語。
“桃花尋劍客。”